第27节
苏棠道:“我来给李大哥送银钱。” 李阿生停顿片刻,嗓音沉闷:“改日再说吧。” “改日不知又如何忙了,”苏棠仍固执应,“李大哥便将门开一条缝,我将银钱给你便是。” “……”李阿生沉默好一会儿,只将院门开出一条缝,如蒲扇般的大手伸了出去。 可接到的,却不是银钱,而是一瓶伤药。 李阿生望着那青瓷瓶,神色怔愣。 “这是永仁堂里最好的伤药了。”苏棠抿了抿唇道。 院内依旧沉默着,好一会儿,院门被轻轻打开,李阿生的脸色在月色下煞白一片:“你怎会知道……” 苏棠看着他,指了指地上:“那儿还有你的血。” 没说的是,她嗅到了血腥味。 就像过去那段日子,她常闻到的一般。 李阿生凝视着她,夜色渐沉,月华清冷华丽照在她的眉目间,却带着几丝暖,他终将瓷瓶攥住:“……多谢。”声音紧绷着。 苏棠摇摇头,余光望见他身后的屋子漆黑,无一丝火光,怔愣了下,方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白粥熬多了些,仍泛着热气,屋内燃着一盏烛火,映的昏黄氤氲。 苏棠看着桌上的白粥,以及一旁油纸包里的猪rou,最终多盛了一碗,重新叩响了隔壁大门。 这一次李阿生听见她的动静便开了门。 “我多熬了些粥,便给李大哥盛了一碗。”苏棠笑了笑,目光落在他包裹着右侧臂膀伤口的白布上,更像是随意缠了几圈,还没有绑利落。 李阿生察觉到她的目光,神色僵了僵。 苏棠道:“我知自上次探月亭一事,李大哥心中有了芥蒂,只是李大哥今日伤了右臂,恐怕自己处理伤势不便,若不介意的话……” 话没说完,便察觉到李阿生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 苏棠忙又抱歉道:“是我逾矩了。”将粥放在他手里,便欲转身。 李阿生的声音却自身后传来:“……不介意。” …… 李阿生的手臂有一道剑伤,伤的极深,皮rou有些翻转。 苏棠看着,心中竟很是平静。许是见过更为惨烈的伤口,而今见到这些,竟能面色无恙了。 小心将伤口洗净,冲去血水,上了药,包扎好。 李阿生看着臂膀上系着的齐整的白布,又看向正打着结的女子,似是第一次察觉到,她的睫毛很长,影子打在眼睑上,微微颤抖着。 “好了。”苏棠松了一口气,直起身道。 李阿生心中一紧,收回了目光,好一会儿声音艰涩道:“你不问……” 话音未落,已被苏棠打断:“李大哥放心,今日之事,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每人都有秘密,她是知道的,更何况……是李大哥这样哪怕在市井,仍难得知礼识节之人? 李阿生哑然,终点了点头。 …… 苏棠回了院落。 可当踏入院门,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屋内本燃着的新烛熄灭了,方才紧闭的房门此刻打开了,桌上的白粥也像是被人移动了位子。 她心中不觉生了几分惊惧与忐忑,心口剧烈跳动着,手摸进袖袋,将火折子抓在手中。 里屋本大开的门,此刻半掩着,里面似传来一声细微声响。 苏棠轻手轻脚朝里屋走去。 “舍得归了?”屋内房门后,一片漆黑中,低哑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似是讥诮。 苏棠脚步僵滞,好一会儿道:“阿郁?” 那嗓音像极了阿郁,可很快她却又在心底否认,不是阿郁,此人的声音,像是刻意压低,使得嗓音变得沙哑,以掩饰着那份醇厚,如在伪装着什么。 “……”里屋的人也静默片刻,徐徐道,“是我。” 苏棠心底却越发肯定,此人绝非阿郁。 她小心走上前,紧攥着火折子,突然便将房门打开,火折子跃出一缕火苗,勉强照出些微光亮。 “你究竟是……”谁。 最后一字,在她看清眼前人样貌时,已彻底僵住。 熟悉的颀长的身影站在那儿,依旧如常穿着暗绯色对襟袍服,满头墨发仅以一根发带懒懒束在身后,修眉长眸,本如月一般动人,可眼波流转,又为那份纯净的雅然添了媚色。 苏棠张了张嘴,却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直直望着他,好久,从喉咙中挤出二字: “郁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过后,这篇文就要入v啦,感谢看到这儿的每个读者。 谢谢你们~ 第23章 屋子里如被冻住一般。 明明隆冬已过,可苏棠却只觉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彻骨的寒。 再难前行半步,她只是僵立在那儿,如溺水之人,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苏棠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郁殊,更没想到……那个她亲眼看着在自己怀中断气儿的人,而今好端端的站在她跟前。 张了张嘴,却哑然失声。 “去哪儿了?”终是郁殊打破静默,侧身望着她,眸中漆黑难明,尾音却微扬,带着丝嘲讽,“隔壁?” 苏棠仍旧怔愣:“你……是谁?” 郁殊微顿。 “阿郁还是……”他们太像了。 郁殊沉吟片刻,拿出一叠银票,递到她跟前:“这些银两,是你照顾他的酬谢。” 照顾他…… 这个“他”是谁,二人皆知。 他是郁殊,不是阿郁。 苏棠垂眸,看着他手中拿厚厚一沓银票,目光却不觉落在他的手指上,如白玉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隐藏在广袖下。 郁殊道:“你……” 苏棠却已抬头,再次落在他的眉眼上,声音讷讷,夹杂着茫然无措:“你还活着……” 郁殊拿着银票的手微顿:“嗯。” 苏棠长睫轻颤:“你还活着。” “……”这一次,郁殊未曾言语。 苏棠只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惑,好一会儿才艰涩道:“什么时候……” “一直。” 一直。 余下的话,全都断在了嘴边。 原来如此,他一直活着,他只是不愿或者不屑于告诉她罢了。 她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他花钱买回去的一个物件罢了,就像一个花瓶、一幅字画,没有人须得向花瓶、像字画报备行踪。 郁殊睨了眼手中的银票,递到她身前。 苏棠复又看向他手中的银票,当初在教坊司,他也是这样,拿着一叠银票将她买了回去,她奉为救赎。 “阿郁呢?”她的声音逐渐平静了下来,她照顾良久的少年,第二个对她说“家”的少年,她想问一下。 郁殊望着她:“他离开了。” 苏棠怔愣:“何时……” “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苏棠顿住,好一会儿点点头:“好。” 她安静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伸手接过郁殊手中的银票。 却未能成功。 郁殊攥着银票,目光深沉漆黑,死死盯着她:“你若不愿……” 若不愿如何,他没说。 苏棠接银票的手僵了下,却未曾抬头:“没有不愿。” 郁殊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手上力道松了些。 苏棠将银票攥在手中,指尖细微的颤抖着,却还是低头道:“多谢王爷。” 郁殊喉结一紧,只能望见她头顶那一个孤零零的旋儿,映着惨淡的昏黄色光火,模糊不清。 她真的接了银钱,断了这层干系。 “往后,不要后悔。”他声音僵硬。 苏棠低着头,声音越发平静;“好。” 眼前一片死寂,一阵凉风起,夹杂着淡淡松香的味道,在身边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