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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同他说了第一句话:“任何?” 他点头,笑了:“当然。” 老傅瞪了我一眼,对陆江川说:“你别惯她。” 陆江川不以为然,笑望着我,等我说出要求,一副“你说得出我做得到”的自信模样。我忽然想要为难他,我说:“我想要mama回来,你能做到吗?” 话音刚落,“啪”一声,老傅将碗筷重重砸在桌子上,喝道:“傅瓷!” 陆江川吓一跳,我却笑了,嘲讽地看着他:“你们都一样。”一样都是骗子,mama说永远在一起,却忽然消失。轻易许诺,却做不到。 陆江川十分尴尬。 老傅被我的语气激怒:“傅瓷,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哪儿学的这些坏习惯!道歉!” 陆江川忙说没关系。 老傅却坚持。 我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气氛一时变得很僵。 老傅的电话在这时响了,接起说了两句,他朝陆江川打了个手势,就举着电话走了出去,片刻,院子里传来他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我放下碗筷,起身回到里间,趴在床上,眼泪无声落下来,又被枕头吸进去。 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陆江川在收拾碗筷,在擦拭桌子,在扫地,最后传来水流声,他开始洗碗。我觉得他真讨厌啊,怎么还不走。又有点庆幸,他没有走。那些声音,让我觉得自己没有完全被抛弃。 忽然,外面传来“砰”一声脆响。 我从床上弹起来,冲到水池边。陆江川举着沾满泡沫的双手,笑得狡猾:“你果然出来了。” 我狠狠瞪着他。 他洗掉手上的泡沫,微微弯腰,与我对视:“想不想出去兜风?” 我明明应该仇视他,他毁掉了我的生日,还故意摔碎了碗碟。可我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一定是他眼眸中的笑容太好看,声音太温柔。我被那样的笑容与声音蛊惑了,也或许只是那一刻不想独自留下来。 我跟着他走。 他同老傅一样,有一辆摩托车,很老旧,但不影响它风驰电掣。来到这城市这么久,却是第一次欣赏到夜景,陆江川把车开得极快,像要飞起来,街道两旁的霓虹呼啸而过,迷离炫目。夏夜的风似热浪,鼓起他的白衬衫,吹拂到我脸上,酥酥麻麻。 我低落的心情雀跃起来。 摩托车最后在江边停下来,陆江川从车尾箱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竟是烟火棒。原来他中途停车是去买这个。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他将烟火棒点燃,递一份给我,在焰火燃放的滋滋声中大声对我说:“小刺猬,生日快乐!” 我的心底如忽然注入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涩。 江堤两岸灯光闪烁,映着水面波光粼粼,如繁星坠落梦境。他的笑容隔着焰火荧光,比繁星更璀璨。 贰 陆江川常来筒子楼蹭饭,老傅有好厨艺,他就负责买酒与凉菜,卤牛rou与花生米霸占了整个夏天的餐桌,屋子里充斥着啤酒泡沫苦涩的味道。 他同我们是老乡,跟老傅是工作伙伴,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老傅从不说,在他心里,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去问陆江川,他想了想,这样回答我,赚钱的事。 等于没说,但我喜欢他不把我当小孩子糊弄。 为了赚钱的事,老傅越来越忙,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好几天不回家。老傅不在时,陆江川每天都往筒子楼跑,他不会做饭,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晚餐是打包的盒饭、卤菜,以及冰啤酒。 他无酒不欢,对他来说,酒似乎比米饭还重要。 我人生中喝的第一口酒,是他递给我的。我带着好奇心灌一大口下去,结果呛得猛咳嗽。 他哈哈大笑。 我瞪着他,不理解这种又苦又涩又辛辣的液体有什么好喝。但那是他热爱的,我愿意去尝试。 他与我碰杯:“不要告诉老傅我教你喝酒哦!”他眨眨眼:“小刺猬,这是我们的秘密。” 他一直叫我小刺猬。开头,我还会瞪他两眼以示不满,他视而不见,久而久之,我竟也听习惯了。 秋天,老傅为我联系了一所中学,报到前一天,我去理发店剪头发,听到几个人在讨论筒子楼里的是是非非,我听到老傅的名字,他们说得隐晦,我还是隐约明白了,陆江川所说的“赚钱的事”是什么。 第二天,老傅走不开,陆江川带我去学校报到,老师问起他的身份,他说,叔叔。 回家时,我一路沉默。他将我送到院子里,打算骑车离开,我忽然叫住他:“你不姓傅。” “嗯?” “所以,你不是我叔叔。”说完,我飞跑上楼。 他追上来,笑着问我:“小刺猬,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我咬咬唇,说:“你跟老傅在做的事,是违法的,对吗?” 他的笑容僵在嘴边。 片刻,他云淡风轻地说:“看来,得让老傅搬家了啊。” 几天后,老傅带着我搬离了筒子楼,陆江川也退掉了租屋,我们一起搬进了离我学校较近的居民区,老旧的两居室,客厅狭窄,设施简陋,厅里甚至照不进阳光,但比筒子楼安静很多,更重要的是,我终于有了自己独属的空间。 我很喜欢这里,但我们在这套房子里只住了一年多,就搬到了江边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