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医院大概是最肮脏的地方，到处都是细菌和病菌，到处都是垃圾，陈秀蓉就只和俞锦绣稍稍说了几句，便又忙着去干活。望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詹妮笑了，“还真是狼狈啊，锦绣，你说她会不会帮你？” 俞锦绣的视线也落在陈秀蓉的背影上，她目光沉静，淡笑道，“怎么不会？她是在帮自己。” 妇产科诊室走廊上，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一个个都很繁忙，病人们急着求医，家属们陪伴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从边上走过的陈秀蓉，即便她此时小心翼翼的，一看就是琢磨着在谋算什么。 护士从诊室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穿着工作服的陈秀蓉，“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把垃圾桶倒掉，都快满出来了。” 陈秀蓉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衣服，迟疑着开口，“廖护士，刚才药房的刘医师让我来问你们一声，下午一个叫楚琴的病人开的是什么药的？单子上和她的病症好像对不上，他们怕这药开错了，害了人家就不好啦！” 廖护士刚开始工作没多久，还不算难对付，陈秀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时机，就是准备向她下手的。果不其然，这会儿廖护士虽然有些不耐，可也怕耽误了药房刘医师的工作，翻开了就诊本。 “下午的病人，叫楚琴的？” 纤细的手指沿着就诊本上的名字往下滑，陈秀蓉踮踮脚，“楚国的楚，琴瑟的琴。” 廖护士抬起眼，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文化啊。” 陈秀蓉哪能听不出来这小护士言语中的嘲弄？当初她可是差一点就要成为局长夫人的，就当好汉不提当年勇，就在上个月，她都差点要当书记夫人啊！ 陈秀蓉压下心底的酸涩，冲着廖护士赔笑脸。廖护士连余光都懒得瞄她，指尖停在簿子上，她说，“哦，找到了。”眉头一皱，她合上就诊本，“这个病人根本就没有开药，她是预约时间做人工流产的，刘医师是不是弄错了啊？” 廖护士很不耐烦，她觉得陈秀蓉耽误了自己的时间。而陈秀蓉的精神却突然好了起来，“人工流产？你确定吗？” 廖护士耸耸肩，“是啊，看见她的就诊记录我就想起来了，这女同志还很年轻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怀孕了，居然是一个人来看的，如果没猜错，我估计手术那天她也是一个人来！多漂亮一个女同志，就是因为不够洁身自好，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作孽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悠着点 第二百三十一章悠着点 俞锦绣说陈秀蓉是在帮自己，的确如此。 得知楚琴的手术时间之后，陈秀蓉急急忙忙地跑到俞家门口，找了个石子敲了敲房门。 不一会儿，俞锦绣从屋子里出来了。 手术时间是下周一，还有好些天，陈秀蓉生怕煮熟的鸭子会飞掉，忍不住问道，“锦绣，要不你趁这些天就把她给解决了？一个女人，还没结婚就怀孕了，将来可没人愿意娶她！” 陈秀蓉心里头美得很，她不是不知道楚琴有一个对象，那对象过去和俞锦绣在一块儿，现在跑到外地去工作了。那小子是农村的，人很上进，家里条件却很差，不过，胜在人家对楚琴是一顶一的好，甚至愿意给她掏心挖肺。 不过，愿意掏心挖肺又有什么用？要是知道楚琴背着他和别人勾搭在一起，还怀了人家的种，他可怎么承受得了！ 陈秀蓉说得起劲，俞锦绣抬起眼，懒洋洋地睨她，“你又知道孩子不是叶世宏的？” 陈秀蓉冷笑，“当然不可能是那个小子的！怀孕啊，这可是一件大事，虽然婚前就怀孕是跌面子了一点，可要真的能结婚，人家也会祝福的。楚琴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没想到心狠着呢，肚子里有一个娃，说打就给打了！你说，小姑娘要不是怀了见不得光的种，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做这样的手术？我还真不信了！” 陈秀蓉的揣测不无道理，如果孩子是叶世宏的，人家至少得回来一趟的。怎么可能只留一个小姑娘在雅城，还得在人家指指点点的目光之下被推进手术室？ 陈秀蓉胸有成竹的，她是确定楚琴这丫头自己作死，这下子倒不必她来费神，可恨之人总是会作茧自缚的！她又惊又喜，直到发觉俞锦绣一直不吭声，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陈秀蓉才突然意识到，俞锦绣才是自己的头号敌人啊！ 她抿着唇，不说话了，情绪变得复杂，连带着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俞锦绣摆摆手，“你回去吧。” 陈秀蓉皱起眉，瞪着她，“你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你的跟班，我也不是为你跑腿的，你让我来就来，你让我走就走，你拿我当什么啊！我可是长辈！” 陈秀蓉不服气，俞锦绣的眼底却溢出笑意来，她双手抱胸，笑容戏谑，“陈秀蓉，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陈阿姨啊？你有什么资格做人家长辈？行啊，你不舍得走，那跟我到家里去，吃顿夜宵也好，喝杯茶也行，看看我弟弟怎么收拾你。” 俞锦绣不发脾气的时候，整个人都静静的，看起来恬淡似水。有那么一瞬间，陈秀蓉都忘了她是个厉害角色。直到这会儿她的脸色冷了下来，对自己提及过去发生过的种种，陈秀蓉才恍然意识到，她有今时今日，全都是拜俞锦绣所赐！ 陈秀蓉的脸色一变，俞锦绣的笑容变得释然，“我说过的，你所看重的，会逐渐消失。陈秀蓉，你最好马上给我滚，否则我怕自己又想起了你之前做过的丑事，一不小心，我的脾气上来了，你的日子能过得更苦，信不信？” 信！陈秀蓉是真的相信俞锦绣说的话。 当初就是因为她轻视了俞锦绣，以为这丫头就是嘴皮子利索，没什么真本事，这才害得自己被耍得团团转。女儿变成现在这样，她的工作丢了，前途尽失，所有可能改变现状的机会都消失了，她们将生活在自己为自己建造的牢笼里，再也没法抽身。现在，家里的唯一的希望就是林小辉了，她的儿子很能干，有自己的思想，虽说他不爱搭理她们母女俩，可他们仨到底是一家人啊。将来他们仨要相依为命了，陈秀蓉不敢再得罪俞锦绣，她相信，一个不留神，自己的日子是真的会过得更苦。 其实，陈秀蓉一点都不了解俞锦绣。这会儿她是在担心林小辉的将来，可实际上，林小辉的未来，只在他自己手中。俞锦绣再厌恶陈秀蓉，也不可能将她做的种种恶行迁怒于他儿子的手上，林小辉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如果可以尽早摆脱亲妈和亲姐的束缚，他会过得更好。 而这就不在俞锦绣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陈秀蓉给俞锦绣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很精彩，可是，俞锦绣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楚琴是约着要去医院做手术了，可这时间不是还没到吗？她还有很多时间收集证据，到时候真相大白，她得让所有人知道楚琴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怀的是谁的孩子，这才是一场好戏呢！ 楚琴在单位里的状态还是和之前差不多，如果俞锦绣不是事先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恐怕根本就没办法从楚琴的外表看出她肚子里怀着人家的孩子。 午休过后，楚琴从休息室里出来，伸了个懒腰，手臂一抬，不小心撞到了俞锦绣的半边身子。她一慌神，往边上侧了侧，道了歉。俞锦绣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琴，沉默了片刻，她给楚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听说，叶世宏回来了。” 楚琴一怔，猛地抬起眼，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和俞锦绣对视。过去一见面，她总是躲着俞锦绣，她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俞锦绣想到了之前的那些事情，毕竟，她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倘若人家真的要算账，她的确没有能力再翻腾起几分波澜来。 她一直不敢正面面对俞锦绣，可现在，她却忍不住开口追问，“你说世宏回来了，是真的吗？” 俞锦绣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是真的啊，他知道你现在调来这里工作，特地到楼下等你，给你一个惊喜。不过啊，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好像和赵副局长遇见了，赵副局长问他有没有时间，说是要请他去办公室喝杯茶呢。” 俞锦绣慢条斯理的，语气却是百转千回一般温和，楚琴听着她说的话，她的眼神从惊喜转为惊讶，最后变成惊恐。楚琴算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此时，她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来不及道别，撒开了腿往楼下跑去，俞锦绣在身后静静地看着。 悠着点啊，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俞锦绣笑着想。 第二百三十二章天衣无缝 第二百三十二章天衣无缝 楚琴心急火燎地向楼下跑去。 这些天，他们经常会通电话，电话里，他从来没有说自己要回来，每当楚琴问到他这段时间过得如何时，他总是报喜不报忧，还说下个月的薪水更高，可以给她寄更多的钱买衣服了。 楚琴听着他温和醇厚的声音，她忍不住开口告诉叶世宏，钱不是最重要的，她只是想要见他一面而已！ 是啊，钱真不是最重要的。赵新民还算大方，跟着他之后，楚琴还算衣食无忧，现在她怀孕了，他生怕她会把这件事情抖出来，于是更加慷慨，甚至愿意给她一大笔钱，作为她的封口费。这一次，是赵新民不小心，不小心让她怀上孩子，可是，只要把这个孩子打掉，她就能开始新生活了。 她会从赵新民那里拿一笔钱，这笔钱可以让她过得很不错，从此之后，她与赵新民一刀两断，之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过去了。 所以，即便一开始她得知自己怀孕时吓得六神无主，到了现在，她也已经逐渐适应了。她甚至开始幻想，她幻想自己是在为了将来的家庭而努力，现在叶世宏在勤奋工作，她也能尽量多存下一些钱，到时候他们想要好好生活在一起，就算是奠定了个基础。 他们明明都已经商量好了，赵新民为什么突然要找叶世宏聊天？赵新民到底是想怎么做？他难道要毁了她吗？ 楚琴心底的恐惧无法压制，她急匆匆地跑到副局长的办公室门口，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冲了进去。 办公室里站着一个年轻男同志，他手上捧着一份报告，大概是在向赵新民汇报工作进度。看见楚琴冲进来，他愣了，看了一眼赵新民，又看了一眼她。 楚琴压根没想到叶世宏并不在办公室，理智回溯的时候，她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赵新民已经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离谱！进办公室之前要敲门，连这样的教养都没有吗？” 楚琴愣了，红着眼睛低下头，“对不起，副局，我就是有点急，工作的事情需要交接。” 赵新民瞪着她，表情没有任何松懈，倒是边上的年轻人给她打了个圆场，“赵副局长，您别急，楚琴是个新人，难免会有莽撞的时候。她的工作一定比我的要紧，我这边也汇报好了，先回去了。” 年轻男同志为楚琴说话，赵新民的脸色稍缓，他点头示意这年轻人先出去，看着门被轻轻带上，他眼底掠过的一抹阴暗变幻莫测。 “对不起，我只是——”话说到一半，被一阵粗暴的动静打断，楚琴瞪大了眼睛，赵新民的大掌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脖子，她的脖子被勒紧，赵新民的声音阴狠得可怕，“楚琴，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说到底，你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在我心中，你比妓女还不如。不要试图挑战我对你的忍让，我不是一个宽容的人，要是惹急了我，你该小心了。” 赵新民的声音冷冷的，他的唇角往上勾，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在威胁她。实际上，这样的话，他不止说过一次。赵新民贪新鲜，喜欢刺激的感觉，更爱征服年轻的女同志，可与此同时，他却是精明而又理智的。与俞振发不一样，他不会和任何人谈感情，他可以付出金钱，可是，也就只有金钱了。 赵新民箍着她的脖子，看着她的脸色变青，松开手的时候，他一把将她推到墙角。楚琴的背重重地砸在墙上，她抬起头，眼底终于愠色，“赵新民，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你要是伤了我的身体，我们谁都不好受！” 丢下这句话，楚琴就往外跑，她不担心赵新民会追上自己，他不敢。他绝对不会在单位里和她牵扯上任何的瓜葛，对他而言，名声是最重要的。毕竟，他赵新民是一个伪君子，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踢掉林亮做局长？这太小家子气了，他有更多的野心，而那一切都不在楚琴的认知范围之内。 楚琴往外跑，她心底是满满的委屈，刚才赵新民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就像是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他出钱，她献出自己年轻的rou体和纯洁的灵魂，他们各取所需，谁都不比谁高雅，他凭什么来指责她？ 过去她觉得钱很重要，现在，她得到了不少钱，她终于开始衣食无忧，可心灵上的空虚却是谁都没有办法填满的。不，还有叶世宏，叶世宏可以填满她心底的空洞，可是，他在哪里？ 俞锦绣说在单位门口碰到了他，他跟着赵新民去了办公室，可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而已！叶世宏根本就没有回来，他没有，楚琴低下头，一阵鼻酸，她不知道俞锦绣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难道是因为—— 难道俞锦绣知道了什么？ 楚琴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沉默着，表面上没有露出半分羞愧或是不安的神色，心底却早就已经掀起了波涛骇浪。 不会的，俞锦绣不会知道真相，赵新民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们将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掩藏得天衣无缝，俞锦绣也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脑海里的念头就像是老电影在放映似的，一帧一帧闪过，楚琴的心一会儿提起来，一会儿又落下。费尽心思，她也想不明白俞锦绣为什么要那样说，思量再三，她的眉心愈发深锁。 一步一步往回走着，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投入下午的工作，可突然之间，一道声音从耳畔响了起来。 还是那样温柔，仿佛充满希望的朝阳，吹散了冬日里最摄人心魄的那一抹寒冷。 “楚琴，我回来了。” 楚琴回过头，看见的是立在寒风中的叶世宏，他仍旧那样英俊，他看起来如此体面，拨动了她的心弦。 奔入他怀中的那一刹那，楚琴放下了自己心头所有的顾虑。 俞锦绣怎么会知道她和赵新民之间的事儿呢？叶世宏是真的回来了，而俞锦绣，只不过是看错了，以为他跟着赵新民去办公室喝茶了。 仅此而已。 第二百三十三章败絮其中 第二百三十三章败絮其中 下班后，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边整理自己的外套，边念叨着楚琴跑出去一下午没回来的事情。 有人看见楚琴在单位门口和一个男同志拥抱在一起，那男人身材高瘦，浓眉大眼的，穿着一件得体的西服，看起来倒真的挺有派头。 “派头？能有什么派头啊！那可是看上楚琴的人，就算外表再好，那眼神也不怎么样啊！” 自从陈秀蓉闹过一阵之后，楚琴的风评变得极差，大多数人和她的关系也就只是表面上维持着而已，心底却不知道怎样编排她。这能怪谁？怪陈秀蓉吗？还是怪俞锦绣？只能说是她做人不够厚道而已。 任小鸥系好了围巾，突然想起什么，“锦绣，那个男人过去是你的对象吧？现在他回来了，以后肯定会经常来接楚琴下班，要是碰见了，多尴尬啊！” 任小鸥这话一说，大家才突然想到过去俞锦绣受到的委屈，神情变得为难起来。 “锦绣，你该不会不高兴吧？” “那个男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别放在心上！” 那男人到底是俞锦绣过去的对象，就算现在两个人已经没关系了，可当初受过的伤害肯定还埋藏在心底深处。此时看见俞锦绣轻快愉悦的神态，大伙儿还有些纠结，俞锦绣多坚强啊！ “说什么呢？分开了还能做朋友啊，就算碰见也没什么的。”俞锦绣只是一笑，把mama给自己织的手套戴上，“我要回家了！” 俞锦绣离开的背影洒洒脱脱的，大家先是沉默了片刻，后来就顿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