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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太子手边端着盛酒的金碗,他方才在营中,听得动静才出来。他问了他的名字,淡淡道:“绿鬓年少金钗客,缥粉壶中沈琥珀……你换个名字,跟我到上军营去罢。” 知遇之恩,一生难报。 他咬着牙,感觉唇齿之间有些腥气,刚想站起来,便听见另一个士兵十分激动地冲他高吼道:“沈将军,沈将军!!” 沈琥珀抹了一把脸,喝了一句:“说!” 他没听到那小兵的回复,只感觉面前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头来,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在上军营待足了几年之后,某一日殿下突然把他领回了下军营,指着一个瘦弱纤细、瞧着完全不像行军打仗料子的小白脸对他说:“这是我弟弟,麻烦你和子瑜多加照料。” 他本以为这人和他见过上军营那群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区别,可后来他才明白,能得殿下垂青的少年,怎么可能是废物。 楚韶行军那几年与他关系最为亲近,二人跟着楚江老将军出生入死,在他心里,楚韶已是他结拜兄弟,只是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同自己最敬重的人反目。 生生死死真真假假,感情之事已是一笔烂账,除了他们自己,恐怕谁人也算不清楚了。 “将军……”沈琥珀喃喃地重复道,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感觉自己眼眶中全是热泪,不自觉地又唤了一声,“将军!” 楚韶低着头,把他扶了起来。 当日楚韶站在城墙之上,清楚看见白沧浪濒死之际紧紧抓着周兰木的衣袖,耳语了几句。 可事后周兰木却只字未提。 白沧浪恶事做尽,内心却还眷顾着一丁点飘渺的情分,要不也不会跳出来替戚楚挡箭,楚韶思索了半天,总觉得这几句话与周兰木身上的沧海月生有关。 毕竟白沧浪是东南夜蜉蝣的主人,毒蛊也是他从东南练出来的,当年下毒之后他借兵给卫叔卿,为使二人信任,把一味解药送给了戚琅。 周兰木一直以为戚琅毁了解药。 但是戚琅当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可能毁掉这种能够牵制他的东西——唯一的解释是,白沧浪当年根本没有送解药给他,是戚琅自己杜撰出来的噱头,或者当年白沧浪送给他的解药根本就是假的,被他发现之后恼羞成怒地毁了。 楚韶很久之前便下定决心要将周兰木身上的毒蛊引到自己身上来,即使方和意味深长地警告过他,说他心绪难平,比起周兰木来更加严重,这蛊已到发作之时,强行引蛊恐怕很快便会让他一命呜呼。 所以当日他跪在床边对周兰木说了许多话,真心以为这一别便是真正的死别。 直到他出了门,因毒蛊发作痛不欲生地倒在路边之时,方和才出现,告诉了他当日之事。 原来他的猜测是对的。 白沧浪果然留下了沧海月生真正的解药,在最后一刻对周兰木说的也是此事。 白沧浪当年留下了解药,封存在东南平王府当中,临死之前将此事告诉周兰木,便是在逼他做最后的选择——他身上毒蛊日益严重,恐怕去留都只在这几日,若不顾一切前往东南,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可眼下西野在扶孜城外虎视眈眈,他真的能抽身吗? 性命与国家到底孰轻孰重,周兰木几乎在听见的一瞬间便做出了抉择。 方和为他勉强压制下了毒性,只道了一句:“若不是你执意引毒上身,一心赴死,我未必肯告诉你此事。既然你知道了,便尽力去罢,上天允你命不该绝,万勿辜负。” 来往东南耗费时间至少七日,但他毒发太重,恐怕撑不了多久,刚出扶孜城便已是奄奄一息。 随后他在城门外遇见了重伤的素芙蓉。 少女捂着肩膀处的伤口,对他道:“当初……风朔之所以跟公子反目,以及后来跟我说起弑父之事,都是受了白沧浪和戚楚的指使。公子离开中阳前往扶孜城的时候,白沧浪便对我坦白了一切,时间紧迫……我尚未来得及告知公子,便急急前往了东南,所幸……不迟,解药在此,也算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去闯了东南七十二关?”楚韶扶她起身,发现少女身上伤势太重,恐怕已是无力回天。 素芙蓉却冲他露出个凄惨笑容:“我少时颠沛流离,幸得周三公子和师父相救,后来又得了公子这么多年的照拂,实在是不该……” “你好好活下去,替我还恩吧……” 西野人攻城形势紧张,楚韶的出现极好地定了军心,但双方还是一直拉锯至傍晚时分,直到太阳不见了踪影,耳边还能传来箭矢破空的响声。 楚韶倚在城墙背后发呆。 “你在想什么?”沈琥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在他旁边坐下,拧开手头的麂皮酒囊猛灌了一口,“西野这帮孙子的打法……那个伏伽阿洛斯真不怕这一仗打垮了整个西野,从此元气大伤么?” “已经两天了……”楚韶喃喃地念道,“两天……” 沈琥珀侧首,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傅允洺早有准备,恐怕这次也是举全国之力一搏,”楚韶垂着眼睛,道,“我在想——” “将军!”他还没说完,忽然有一个小兵跑来,疾声打断了他,“有两个人不知怎地知道了我们内城的地下通道,偷偷跑进来了,我们不知身份,怕是西野人,就先扣住了。但这二人说一定要见将军,不得不来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