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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殊轻咳一声:“师妹,别难过了。” 他看着前方,像是智者一样,声音辽远,回声悠扬:“在俄罗斯有一句诗,说:其实,苦难就像是土壤——” 我忽然有点慌了。 在我们所里,樊殊的身份有点特殊。他好像以前一直是在俄罗斯住,大学期间去了西欧的大学,读研的时候才回的国。 正因为如此,樊殊的外语好,非常好。而且不是普通的非常好,是超越任何档次语言考试能计分的最高值,能像母语一样吟诗作赋的好。 当然我说这话的隐含意思就是,他汉语其实不太好。 换句话说,汉语对于樊殊来说是一门半外语,是那种说话应用之前必须要先过脑转换一下的存在。平时交流还好,一旦大发感慨或是怒气值UP的时候,樊殊的汉语,就会瞬间退化为—— “灿烂花朵会被意想不到地获得如果您愿意把内心的感受放在土壤里面的话,那种感受就是隐忍。” “……” “……” “咳,”樊殊又咳了一声,面瘫着说:“总之,您别担心,这相机还能修。” 别逗了,大白兔都粉碎性骨折了,这还能接上不成? “这些我先拿走,过两天还给您。放心吧,还能修。” “师兄……”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不是俄罗斯归国华侨吗?” “是啊。” “那你怎么冒充德国人给我打包票?” “……” 我捂着脑袋,怕他打我。 我也不想KY啊,可是小时候看过的意林段子太多,对什么日本的碗,德国的机器,还有俄罗斯的飞机都记忆犹新。我实在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掌握了修相机这门手艺啊。 不过人实在是好意,所以我伏低做小地滑跪了两句,表示残骸您尽管拿去,千万别客气。 “我真能修。”樊殊有点不高兴,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的不信任。 “嗯嗯。”我随口敷衍道。 “您怎么还低着头?都说了能修了。”樊殊扳过我的头,不让我再低头看地板,“这样容易晕车。”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你不懂。 其实无论是出洋相还是相机狗带了,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虞白生日会前排的票一票难求,我来是背负了整个站子的期望,是要出图的。现在相机毁了,我也什么都没拍到,我还怎么跟大白鱼们交代呢? 搞不好最后还要被饭圈打成骗票典型,被挂大字报鞭尸三天三夜。 “这样吧,”樊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您今天太累了,关于作业的事……” 我骤然恢复了精神,期待地抬头望着他:“我就先不交了?” “那不行。” “……” 樊殊:“我是说,您可以迟十八个小时交。” “……” 他轻快地说:“我算了算,您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八点起床,一个小时吃早饭,开始写。一份报告字数不多,也就六千字,正常人写作学术报告的速度是一小时一千五,慢的时候一小时一千,您还有整整八个小时,哪怕再吃一小时午饭,也完全够了,还能让您睡个午觉。” 他认真地跟我做数学题的样子,让我好生感激涕零。 这可真是好美好美的师兄妹情。 “……您觉得怎么样。”他还敢问我觉得怎么样,配上他全程使用的“您”,让我觉得他对我绝对是在明讽。 我说:“师兄,我好早之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用‘您’来称呼我们?”我觉得自从认识以来,在我和他有限的说话经历中,我就没见过他用别的指示代词。有的时候用的还颇怪怪的,很不符合表达习惯。 反正我才不会称他“您”呢。 樊殊挑了挑眉:“被用尊称不是好事吗?” “我觉得好慌。” “在俄罗斯,人称代词ТЫ(你)和вы(您)分得很清。您看俄国小说就知道,‘你’只用于好朋友、至亲、恋人之间,或是上级对下级。我是助教,不是你上级。至于其他三种……”樊殊居高临下地乜了我一眼,“您觉得您属于哪一种?” 我觉得我哪一种都不属于。 樊殊撇撇嘴,不再理我。 我们学校离生日会的场地还是有将近一个小时车程的。樊殊不说话,我也跟他没什么话说,之前本来想交流一下追星友谊的,现在也被樊殊讨债鬼一样催作业的举动气没了。公交车摇摇晃晃,我昏昏欲睡,单手撑着头,看着车窗,想看看夜景清醒一下。 车窗上,樊殊完美的侧脸倒映着,让我看风景的想法变成了泡影。 ……所以说人比人就是气死人,都说“人丑就要多读书”,可有些人就是“好看也要多读书”,让我这样发愤图强的人拍马也追不上。 要我说,这么高的颜值,这就是老天爷在赏饭吃,为什么还要来文艺所催我交作业呢? 他甚至都不用戴眼镜。 我盯着车窗上,他玩着手机,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扇着的翼动感,悲伤地往上推了推自己的大黑框。 马上就要到站了,我和樊殊提前到后车门边上。我搂着栏杆,继续在车门的倒影上被迫观察樊殊——没办法,我要是不看倒影的樊殊,就得看真正的樊殊,那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