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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着这样一身只能是十分苦相,但乐则柔则是布裙荆钗不掩光彩,一双眼睛像是藏锋的剑,即使笑着也有冷光。 乐则柔尚未坐定,闻言又起身回话,恭敬地说:“殿下过誉了。” “乐姑娘不必如此拘束,娴妃娘娘人极慈和,论起来你还该叫我一声表哥的。” 乐则柔也笑,说多谢殿下抬爱。 席间,高个儿内官为六皇子斟酒。乐则柔不慎碰倒了酒杯,瓷盏在落地前被他捡起来,桌上的酒痕也拿帕子擦干净。 豆绿大吃一惊,飞快地看了一眼玉斗,玉斗还是那副温和鹅蛋脸,但她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紧绷成一张弓。 乐则柔看着那内官,眼波微微一闪,温声说:“多谢这位公公,要不然就要糟践一套好东西了。” 一品阁的雅间都按花名定制成套的器皿,招待皇子的更是珍品,摔碎这一只酒杯,一整套就不能再用,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 那内官声音很哑,口称不敢便退回去了。 高隐笑道:“七姑家财巨万,竟也会心疼一套杯盏。” “则柔不过守着祖宗基业,勉强混个温饱罢了,哪有什么万贯家财。看来高先生在鄙府两年多,竟是连则柔家底都不清楚。” 这话半软不硬,噎得高隐干笑两声。 六皇子却慨然抚膝,“乐家家风严谨持正,但也未免太过苛刻些,乐姑娘这些年支应门户十分不易。” 乐则柔随意拈起一枚果子,笑道:“倒没什么易不易的,左不过心甘情愿罢了。” 豆绿注意到,那高个儿内官看了七姑。 六皇子点头笑笑,不再提及。 他以林家亲旧的身份请来乐则柔,但一语未涉当年林郑旧事,反而对湖州丝绸颇感兴趣,乐则柔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人聊些湖州风物,一顿饭宾主尽欢。 …… 江南五月已然热得蒸笼一般,今晚尤甚,云低压压地沉在头顶,沉闷的雷声从远处传来,人透不上气来。 高隐坐在铺了锦袱的太师椅上,灯烛照着他半边脸,明暗之间,六皇子突然信了他确有智计。 “殿下如今最愁的是一个钱字,而江南富商大贾多依附世家,不会轻易站队,乐七姑是眼下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倘若殿下能得七姑助力,钱财一事自然迎刃而解。” 六皇子没有外家,日后妻族尚且没有定数,所以他身边没有多少亲信可用,财力也不能与其他兄弟抗衡。 招兵买马收揽人心,处处都要钱开路,高隐的话搔在了六皇子痒处。 安止托了一碟荔枝进来,闻言对六皇子说:“殿下,小的觉得不妥。” 六皇子让他坐下,安止谢过,坐在绣墩上。 他缓声说:“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乐七姑富甲一方,上有家族庇佑,下无子嗣之忧,她什么都不缺,与她合作,我们给不出报酬。 况且二皇子是她亲姑舅表兄,她是乐家女,就算真答应襄助,我们也不敢用她。” “安公公此言差矣。”高隐悠然道:“她缺一样东西,只有殿下能给。” “愿闻其详。” 高隐起身,慢悠悠地踱步。 “这些年七姑一直为过继子嗣所恼。乐家十代内女无再嫁,不出意外,七姑要守一辈子望门寡,她是生意人,但也是女子。 她就甘心当一辈子寡妇?她一手一脚置下来的产业,就愿意百年之后拱手他人?” “殿下身份贵重,如果殿下求娶七姑,乐家不会阻拦。七姑再如何也是女子,希望有子嗣,这一点唯有殿下能给。” 闷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下来,打在芭蕉叶上噼里啪啦地响,安止脸色在雨声中又青又白,吊梢眼黑幽幽的。 “乐七姑未婚夫是林家人,牵扯当年郑林案子,殿下如果迎她入府,在陛下那里不好交待。” “安公公竟如此迂。”高隐仔细听完,突然大笑,“七姑是至情至性之人,这样的人只要心中拜服,千里之外亦能忠心。大可等事成之后论功,眼下不必惹陛下心烦。” 他就差明说让六皇子引诱乐则柔,暗地吊着她让她办事。 安止沉思了一会儿,又道,“乐则柔是乐家嫡出孙女,深得信重,倘若她告诉乐府老太爷,因此惹恼乐家反而不美。” “殿下有所不知,”高先生看了看安止,“七姑不得乐家太夫人信重。” 六皇子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 “具体根由老朽也不知,但乐家大房三房和六房为太夫人所出,六房如今只有七姑与寡母二人,却单开府邸。” “乐六夫人向来托病不给太夫人请安,乐家巷里都知道这位七姑不受老太太待见。 乐家家规森严,真有什么,只要不伤筋动骨,乐七姑未必会向家族求助,把话柄送到别人手里。” 高隐不是乐则柔心腹,但在乐家两年还是能揣度一二。 一道火闪划过长空,映得室内恍如白昼,炸雷轰在耳畔般响。 电光石火间,六皇子深深地看了高先生一眼,此人曾蒙乐则柔救命之恩尚且能如此,保不准他日也会对自己反手抽刀。 他垂下眼睑剥了一枚荔枝却没吃,温声说:“先生说的有道理,容我再想想。” 高先生有私心,如果乐则柔能为六皇子打理好江南产业,那首功必然记在他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