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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毒又精巧的蛇打七寸,满朝文武里扒拉一遍,也就只有几位老狐狸才能做到,乐则柔少说也差几十年修行。 然而乐则柔丝毫没掩饰行迹,乐老太爷派人问话时连个不字都没说,甚至主动漏出消息是自己做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她想的很清楚,日日恐惧也免不了灾殃,既然和光同尘不行,她就索性亮出刀刃,让人知道忌惮。 所有人都当她疯了。 诗礼传家的世家大族,谁家哪代没有点儿不死不休的腌臜事,但不管家里鸡吵鹅斗打个乌眼青还是抓个满脸花,决不能将事情捅到外面,一定要体面光鲜。 体面是所有人的体面,家族牵一发动全身,闹出事情只能让外人捡漏。 乐则柔一贯低调,平日行事稳重自持,以大局为重,而此次一出手竟然不死不休的狠劲儿,震动朝野。 漫天白纸黑字如同送葬的纸钱,乐则柔用这样的方式通知乐家巷自己的耐心有限。 菩萨还有夜叉相,不给她活路,就大家一起去死。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乐家官员日日上自辩折子,累的不亦乐乎。其他世家各看各的热闹,乐家已经成了江南的笑话—— “刚从龙保驾,自己家就斗起来了。” “居然让个女人折腾成这样。” “最毒不过妇人心,乐老太爷精明一世,栽自己孙女手上了。就不该让女人出后院。” “窝里斗,何必呢。” …… 朝堂一共就这么大,乐家倒下,空出来位置和资源就是旁人的。都在旁边煽风点火说风凉话,恨不得斗得越狠越好。 正康帝更是乐得如此,乐家内耗,总比拧在一起对付皇帝要好,最好是乐则柔死了,乐家式微,只能专心依附皇帝存活——他不信乐则柔最终能斗过乐老太爷和乐成两个人。 乐则柔此举算得上丧心病狂,除了乐成不曾被揭过老底,余下的乐家官员或多或少都被写了几笔。 正康元年的秋日,各方人马粉墨登场,敲锣打鼓看乐家一场大戏。 …… “父亲,现在该怎么办?” 乐成扎煞两手站在书房,奔五十的人了,愣是急得鬓边都是汗。 老太爷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就心头起火,烦躁地挥挥手,“你好歹也是六部尚书,被一个黄毛丫头吓得慌乱阵脚。皇帝那边怎么说?” “皇上什么都没说。” 老太爷想杀人夺宝不假,正康帝想杀乐则柔灭口是真,两边都想解决了乐则柔这个中间人,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孰料被太夫人一顿毒打打乱了。 现在乐则柔好好活着,宅院水泼不透,一夜之间全都变天。 而皇帝则顺势而为,想当鹬蚌相争时得利的渔翁。 乐老太爷桀桀嗤笑,两颊的皱纹格外狰狞,“他倒是站干岸,现在看乐家笑话,如果乐则柔不死,他当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虎归山林,是要吃人rou的。 乐成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其中弯弯绕绕,但现在火烧到了眉毛,谈皇帝以后如何毫无意义,他说回正题。 “她闹这一出,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要家主之位。 这是一句废话,乐成提出来也只是为了提醒老太爷。 老太爷不愿意她成为家主,他为了两个儿子,也不敢让乐则柔成为家主。 但乐则柔已经做出鱼死网破的阵仗,除了顺着她给她家主的位置,乐成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人生际遇稍纵即逝,乐则贤的前程已经受到影响,乐则柔能拖着,乐家子弟的前程拖不得。赵廉这些人时不时哭诉,要是再不稳下来,人心就散了。 乐老太爷沉默许久,脸上的沟壑藏着细碎阴影。 权柄这种东西,不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就像服用五石散,谁拿起来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只图个新鲜,想抛开就能抛开,但一旦尝过飘飘欲仙的滋味儿,只能眼睁睁看自己越陷越深,由人变鬼。 如果没碰到过权力还好,大可以说此生淡泊不屑名利,古往今来,文人sao客许多松下弹琴,说淡泊名利,富贵浮云,都是一段佳话。 可是真的碰过权力的人,当惯了刀俎,很难说服自己去当鱼rou。朝中大人写文斗诗,常常自诩对林间幽篁心向往之,叹身不能至。 谁真去辞官了?谁都舍不得。 全都嘴上说说,美人美酒都是其次,旁人的敬仰尊重,一呼百应的志满意得,比鸩酒还让人渴。 鲜花锦绣里打过滚,仰天大笑挂印而去的是贤人,可世上俗人居多。 乐老太爷自认也只是个俗人而已,他蹉跎半生,好不容易得到这一切,不到万难之际,绝舍不得拱手让人。 “且再等等,我想一想。” 乐成嘴唇嗫嚅,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乐老太爷没心思听他说了,挥手让他离开。 瓷缸中小鱼快活游弋,乐老太爷撒了一大把鱼食进去,一会儿功夫便尽皆翻白。 怎么办? 最好的情况是乐则柔乖乖死了交出账本,退而求其次,让乐则柔死了也行。 他看着漂浮的鱼尸,手心掐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第65章 横刀(三) 秋风自西来,挟卷漠北的刀兵肃杀与金戈铁马,宛成太湖旁墓碑前的一声轻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