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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则柔杖伤刚刚好转,勉强可以行走,她拄着拐,在六巧的石碑前站了一个下午。 金银元宝烧纸烧了许多,所有帖子也都烧了一份过去。 黄云压着褐土,小小坟包是连片的蘑菇。赵粉和豆绿泣不成声,眼泪落成蘑菇伞上的水珠,很快被风卷干,留不下痕迹。 六巧天性率直活泼可爱,乐则柔六亲缘浅,几番出生入死,她们名为主仆,实际上早已算得上亲人。 其实六巧武功比另外两人都高,当时由她带着“乐则柔”撤退,另外两人断后,没想到,“乐则柔”从背后捅她一刀。 乐则柔看着火苗被风打倒,又将纸灰烘上碧空,神情是近乎冷漠的木然。 赵粉红肿眼眶扶着她说:“七姑节哀,您身体吃不消,回去吧。” 乐则柔看着纸钱烧尽了才离开。 她登上马车前回望那片墓地,落日余晖映着青山与石碑,镀上一层血色的光辉。一共三十二座坟茔,每个碑刻的名字都是几日前还鲜活的生命。 …… 乐则柔趴在马车里,昏昏沉沉地想着日后,进府之前听见轿外一片喧哗。 豆绿的声音紧绷绷从车门传来,“七姑,是四夫人。” 她这些天一直说不幸抱恙闭门休养,所有人一概不见,四夫人约么是急了,直接在门口堵她马车。 她想了想,让人迎四夫人进府。 一下马车差点儿被四夫人扑倒,“七姑,四伯母求你了,你说谁惹你不痛快,伯母拼了这条老命杀了他给你出气,可你别再牵连十三了,你这是要伯母的命啊!” 四夫人圆圆脸再无半分光彩,死死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哀求,几乎要站不住了。 乐则柔视线扫过新来的丫鬟与护卫,还是豆绿将四夫人强行搀开。 她掸掸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迎着夕阳温和一笑,嘴唇血红,“四房是想好要站在哪儿了吗?” 四夫人动作停顿一瞬,目光微闪,而后急急地说:“伯母看着你长大的,肯定向着你。”接着又是哭诉,求她放过十三,别再殃及池鱼。 乐则柔很无奈,只能抱歉笑笑摇头。 她在动手之前给各位堂兄弟都写了书信,除了在外游学的乐则铭,只有乐则贤给她送盘缠劝她远走高飞,其他人均是没看见一般,连个口信都没有。 也是,只要她一死,六房财产尽皆归公,即使分到一点零头也是巨财,乐家巷的主人也多了更多可能性。 乐则柔虽然知道人性本恶,乐家巷只有名利是真,但那一刻仍不可抑制地寒心。 她为他们谋划前程,远的不说,十三的官职还是她给活动来的,当年的荒唐事也是她压下来。 当然,这次十三宿妓的底也是她揭出来的。 事到如今,四房没有半句话,还让四夫人来求告,一个男丁都不肯出头。 不过这样也好,她怜悯地看向憔悴的四夫人,递给她手帕帮她拭去泪水。 她在四夫人期待惊喜的目光下吩咐丫鬟们,“你们几个,送四伯母回去。” 乐则柔慢慢走了,身后四夫人还在大声哀求,她头也没回。 她无需顾忌谁,想斗就斗个彻底。养不熟的白眼狼,只能用鞭子驯。 再说了,要是真着急,为什么不让四伯父来呢? 想两边不得罪,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乐则柔不傻,也早就过了因为别人眼泪和哀求心软的年纪,她见不得别人哭,可她哭的时候,没有人管。 行走间不小心碰到伤处,她长长“嘶”了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吃一堑长一智,吃了顿板子,她知道自己不狠就活不得。 许是看乐则柔放了四夫人进门,从第二天开始,和她有些什么交情的人都来说项,朱家的大舅母也来了,全是劝她“认错”“勿与家族做对”。 大舅母坐在她床边,牵着她一只手,拍拍她手背,语重心长地说,“你命苦,以后无儿无女的,要是这会儿得罪了家族,你老了怎么办?连个管你的都没有。” 她没得罪家族的时候,家族也没想让她活到老啊,乐则柔腹诽。 女戒女则,贞静柔顺这一套被反复地灌,听的她耳朵起茧。 这些劝说全被她嘴上哼哼哈哈应付过去。如果碍于面子应付着劝劝完事儿的还好,凡是一遍遍“苦口婆心”“教导”的,第二日就会有新鲜的字纸撒出来,全是关于中间人的。 两三次之后,再也没人敢来说项了,乐则柔终于落得清静。 她觉得十分可笑,这些夫人都是在后院摸爬滚打过多少年的,怎么就拎不清非得劝她呢?她连乐家人都敢下手,哪儿还会顾忌别人颜面。 太夫人到了门口哭诉时,乐则柔正在屋子里慢慢走动,修养了这么久,伤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说可以多走走。 她听见丫鬟报信只说知道了,让人打开大门相迎,带话,“太夫人要是想晕着出去骂我忤逆不孝,我就能让乐家男丁丁忧三年。” 丁忧三年,意思是送太夫人归西。 谁不怕死,况且要是这档口太夫人死了,乐家男丁丁忧,谁知道三年后还能不能起复呢。 明晃晃的威胁怼在眼前,黑漆大门真的开了,但太夫人愣是没敢进去,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灰溜溜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