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页
她见不行,又派管事跑腿,在驿站不远的、老百姓自己经营的客舍,定下一个朝南的好房间。 十月四日的夜里,李朝霜就是在这个房间里醒来的。 接近子时,便是马厩里的驴子和牛,也困顿地打呼了。因为浑身哪哪都疼,心神逐渐清醒的李朝霜睁开眼,抹掉泪水后,首先发现小鸟儿不在房内。 “……” “?” 他萎靡地爬起,棉被从身上滑落。 虽然睡了一下午加半个夜晚,再怎样也该振奋了,李朝霜却好像这三四个时辰不是在沉睡,而是在……在修行或者爬山之类,浑身透着rou眼可见的劳累。 他抬手,自己按揉两颞的太阳xue,闭上眼,回忆自己梦中所见的画面。 能想起的只有支离破碎,高山,寒冷,动摇的大地,岩浆化为巨手,伸向太阳;似乎是种难以理解形态玩意儿又似乎是水的东西,张牙舞爪;风在高歌,不是呼啸吹过仿佛歌声,而是真长出一只嘴在唱歌。 在这混乱又混沌的中央,有一个人。 “噗!咳咳咳咳——” 李朝霜突然哽住,胸腔中那两瓣用来呼吸的器具像是火点着了一样,烧得他全身都疼起来。 咳嗽是身体自然的反应,他控制不住,不过李朝霜的表情并未因这剧痛突然袭来变化多少。 脑中的画面,在咳嗽中完全消散了。 他没法再回忆起那个梦的一丝一毫。 灵力低微的话,根本无法解读天眼给出的征兆。幸好的是,从十岁那次濒死开始,李朝霜重复做了这个梦十年。 哪怕是个蠢货,花十年时间,也该搞明白一些事了。 “就在不周山没错,”他凭借最后一点印象确定道,“在死前,杀了他……若是我,能够做到……啊啊。” 李朝霜抱住脑袋嘟囔:“不想做梦。” 说到这个,昨晚倒是一夜好眠来着。 会是小鸟儿的原因吗? 李朝霜眷恋起那温暖的翅膀窝,醒来许久后终于从床上下来,披上纱氅,也不好好穿鞋,就那么趿拉着,摸索去开门。 “恩公,恩公——”他小声唤道,“来陪朝霜睡吧。” 门吱呀打开,但外面走廊上没人,客舍里的人都睡了。 蜡烛和油灯没点起,只有走廊尽头窗外一点月光,照耀楼梯扶手的轮廓。 李朝霜慢慢走下楼梯,脚步声不低,但小鸟儿依然没冒出来。 房间在二楼,下楼就是客舍大堂了,桌椅都收拾得很干净,一小二在柜台后吹呼噜。 柜台后有个半掩的小门,透出跳跃的火光。 李朝霜走过去,推开门,终于在这里找到满脸煤灰的小鸟儿。 满脸煤灰,正在切菜,大概是向客舍借了厨房用的小鸟儿,正对着菜板剁剁剁剁。 那聚精会神的样子,看得李朝霜一笑。 这回他放轻了脚步,悄然绕到小鸟儿身后,欣赏了一会儿小鸟挽起袖子所露出的线条干练手臂,半晌后感到肚子饿了。 很难得,李朝霜能强迫自己吃下所有味道古怪的药,但作为补偿端上来的珍馐,他从来半点胃口都无。 此刻,李朝霜遵从心意,揭开灶上炖煮的锅,另一只手已从炤台上拿起一个圆圆的大锅勺,蒸汽扑脸的同时,锅勺也舀起一瓢。 “啊呜噗!” “……朝霜??!” 落到丝绸和绢布上的汤汁自己滑开了,作为咒具的衣物不会让脏污沾上自己。正满心满眼要将莴笋切成好看形状的阿晕,抬头就看到此刻应该还在睡的朝霜,在热雾弥漫中吐出烫红舌头的模样。 虽然总是当人面前流泪,但朝霜举止还是很彬彬有礼的,阿晕还没见过他配偶这模样,差点呆住。 然后他才发现朝霜在偷吃。 “还没放盐啊朝霜!”年轻鹓雏放下菜刀扑过去,“喝之前要吹!” 他塞给李朝霜一碗凉水,然后手忙脚乱洒盐进汤,搅拌一下就从灶上端起锅,盛出一碗放在边上。 “等下再喝哦。” 阿晕警告李朝霜,擦干净手,又打开另一边灶上的锅,从里面取出有点粗糙的面饼。 也不管还在切的莴笋了,他将面饼撕成两半,一半递给还在吐舌头哈气的李朝霜。 李朝霜感觉更饿了。 他接过这半边面饼咬下,若说滋味,肯定一般,但李朝霜此刻就是分外有食欲。 于是一人一鸟就坐在炤台前的小板凳上,开始啃面饼。 一边啃一边口齿不清地聊天。 “朝霜我和你说啊,先前那个牛车的老伯……” “明明你说不要他也硬要把牛送给你?只是觉得你在假意推辞吧,虽然我也没见过,但受贿时还会装模作样一番的人挺多的。” “这样?搞不明白。对了,那个搭我们一程的老夫人啊,赶下自己的丫鬟让我们上车就算了,住店她也忙前忙后的,难道是……” “怎么可能是觉得你像她儿子啊,只是看出你我不同寻常,似是异人,想结个善缘罢了。” 白萝卜汤已经放凉了一些,没有一点荤腥的汤是清甜的,李朝霜端起碗咕噜咕噜。 而阿晕露出震惊的神色。 “只是为结个善缘吗?那搭车就已经足够了吧?为什么后面也一直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