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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这样喃喃念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闻不见了,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那丝无意间流露而出的怨,亦随着她的离去而飘散。 聆音伏在母亲渐渐发冷的身体上,良久不动。 无论过往喜或悲,无论未来坎与平。那个赋予她生命的人,最终不能陪她走向生命的未来。她已经不在了,那毫无气息的躯体,那冰凉无温的躯体,反复地提醒着聆音这个事实。 那个骄傲的人,会说:阿止,要做世上最优秀的女子。 那个云淡风轻的人,会轻点聆音的额,说:阿止,不要贪玩,心躁不成。 不会再有那样的人了,不会再具有那样和她血脉相连的人了。 理智,却在这样的时刻,残酷的回来。她抬起头来,脸上没有泪痕。她将母亲的眼阖上,平静地将母亲扶好,然后走出门。淮姨还与外面的人缠斗着,那个夺去母亲生命的人。 “阿止……”淮姨的动作稍顿,却被那人因此逃脱,生生退后几步。聆音一眼望见,身姿如箭飞了过去。那人的身形一滞,在面对聆音时仿佛受到掣肘一般施展不开,又忽然得到了什么指令,耍了一个虚招,就此退了出来。几个闪身,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浅沫山苍翠寒竹之中。 聆音不就此罢休,顺着那个身影离开的方向追去,唯独看到远地一玄衣男子的背影,衣带当风,竟有无限的萧索之意。他在那儿站了半刻,回眸望了某个虚空的位置。一叶障目,聆音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感触到了一份深入骨髓的冰凉。 她的步伐不由停止了。 他望向她的那些个瞬间,却是将她的容貌完全收入眼底,眉目间浮起恍然和惊痛。 她来不及深究,便见原先消失的人,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帘,却是恭敬地在那玄衣男子的背后,小心询问着,“那东西,可要取回。” 玄衣男子低头。 “便留着吧。”那个声音很轻,似沉浸在悲伤之中。男子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快步走开了。只是他们走得太快,她又一路风尘,赶得精疲力竭,很快那些影子便不见了。 “阿止,回来!”背后传来淮姨的呼叫。 她这才神志仿佛恢复一般,一下子精疲力竭,疲软在赶来的淮姨臂弯中,最终于失声痛哭。 那一日,她永远不会忘记。 那一日,她与母长诀。 那年,她才十岁。 聆音第一次以那样不恭的态度对淮姨,如同一只无处发泄的困兽一般,矛盾直指淮姨。她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你一切都知道。你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母亲命丧黄泉的!” “是,我知道。”淮姨的声音压抑,“可是我又能怎样。” 淮姨的眼中隐隐有了泪光:“那是宫中所制的鸩酒啊!” 那一日,浅沫山寒竹皆枯。 淮姨说:“世道如此,我们不得不从,强者总是势过弱者一筹。譬如你的母亲,还是难逃鸩酒之命。阿止,你想要不受制于人吗?” 她想,母亲应当是希望她安平乐道,一辈子平安顺遂,不希望她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然而,她却做不到。她往母亲不希望她走的道路,义无反顾地走着,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从长睡中惊醒然后痛骂她? 秋末。 皇城深处,已是层层落叶堆积。 聆音轻巧一跃,便踏枝而上,一路爬到枝叶深处。她背倚在遒劲的枝上,懒懒地将酒洒了大半在地上,仰首灌下大口的酒。那是极醇冽的桂花酒,弥漫着桂花的香醇气息…… 她顺手折了一枝,摘下其中一片叶,唇轻轻贴上,明明是简单重复而略显轻快的调子,却被她吹得悠缓而悲伤。 再后来,叶片随风而去,落于尘埃。 聆音启唇,歌声断续: “泆泆白云,顺风而回。 渊渊绿水,盈坎而颓。 乘流远逝,自躬兰隈。 杖策答诸,纳之素怀。 长啸清原,唯以告哀。” 音渺渺,歌似断。月无涯,唯以告哀。 月茫茫,清光笼罩哀愁。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太液池,宫墙柳,年年恨。此刻,她看似肆意潇洒地醉酒于树,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去了,只留下这太液芙蓉未央柳。 她低低道:“余独何为?” 她仰首,想要再灌下一口酒,然而酒壶早已空了。她似乎分不清所处何地,竟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似要再去舀一些酒。脚下便是那么一踩空,身子变直直往下坠。白衣凛冽,飘扬翻卷如蝶翼。 酒壶坠落,碎瓷散地,不到半刻,便被秋叶覆盖。 便是在那样的一瞬间,蝶翼翻飞,遮住了萧洛隽的面容,模模糊糊,一个回旋的拥抱,浓酒余香,犹可醉人。 聆音瘫软在萧洛隽的身上,醉眼微阖,凤目中透着潋滟迷离的光,仿佛看入来人的心底。酡红的双颊,如玉般的双颊,梨窝灿烂。脂粉不施,青丝散乱,可堪倾国。 怀中的女子微微嘤咛,萧洛隽凑近一听,疑似将他认作了谁,声音压抑而痛苦,又有无助。 “……娘,把阿止带走吧。阿止,很累……”她微微翻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竟睡了过去。 “阿止。”萧洛隽低低地揣摩着这两个字,神色难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