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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伺候的人早早被遣了出去,身着月白长袍做了富家公子装扮的青年半靠在坐塌上,他的外甥——那位在军中赫赫威名可止小儿夜啼的齐朝定国公,正半弯着身子,动手十分小心的从那座上之人脸上揭了张什么东西下来。 从门外照入屋中的光线看来,像是张面具一样的物事。 屋外门扉响动,秦烨耳朵动了动,显然是将身后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稳当,似是生怕因为一时不慎,将座上之人给折腾疼了。 淮王安静等了一会,见他终于快要完事,心下暗自翻了个白眼,这才上前见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今日虽是便装打扮,却仍旧透出股养尊处优的雍容气息,即便适才才卸去那张形貌丑陋的人丨皮面具,也依旧不显露半点仓皇急促的神色,像是端坐宣政殿上接见朝臣一样亲切:“淮王免礼,孤此番来得仓促,不曾搅扰吧?” 淮王望着太子脸上温和清浅的笑意,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分明是他提了要求让太子来府中见一面,怎么到了这位口中,就变成他主动来访,反倒搅扰了自己了呢? 淮王微微垂首,目光从太子无可挑剔的面容上一掠而过,笑道:“臣在府中左右无事,何谈搅扰一说?殿下大驾光临,倒是臣府上的荣幸了。” 谢恒抿了抿唇,眼底透出一二笑意来,道:“舅父不必客气,煜之自幼父子亲缘单薄,多劳淮王府看顾照料,论起来孤与舅父也是一家人才是。” ??? 太子这句话出口坦然无比,事先有所准备的秦烨坐在下首也一脸自然,唯一震惊到的,就是淮王自个。 你你你……叫谁舅父呢? 这是能随便叫的吗? 太子正经的舅父,只有当今皇后的亲兄长,如今的国舅中书侍郎赵疏遥。 再要细论起来,未来若有了太子妃,那么若是太子有意抬举客气,太子妃的舅舅也能当得起太子一个‘舅父’的称呼。 如今太子这么直截了当的当面唤他一声‘舅父’,若被外间之人听见了,少不得会有人参奏他一句僭越宗室冒犯君上的话来,这罪过可就大了。 这也就罢了,他本来想好的跟太子一番拉锯后再给秦烨那小子卖卖惨,这还能继续吗? 人家都替秦烨感谢淮王府多年看顾照料了,还用得着他拉着太子说秦烨幼时有多不容易? 淮王迟疑片刻,这才道:“殿下言重了,舅父之称,臣着实担不起。” 谢恒洒脱一笑:“孤心悦煜之已久,早知舅父久在军旅,又是坦荡率性之人,如今不过私底下称呼一二,也不怕旁人听了去。待日后天下皆知,就再也无碍了。” …… 太子洒脱坦荡的简直有些过分。 淮王自己心下颇有几分军中粗人的自觉,见着太子来,他心下原本已然豁了出去,想着即便再不擅往来言谈,也势必将太子的真心问出一二来。 若是当真两情相悦,那自然无碍,若太子情思不重,那他得事后徐徐图之,劝着秦烨别陷得太深。 可没想到,这前后不到五句话,太子已然给了他三记重击。 心意也表了,承诺也给了,连舅父都喊上了,再要使出他原先想好的手段来,岂不是显得落了下乘? 淮王拧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 他瞧了一眼坐在下首的秦烨乖乖垂首却眉梢上扬的模样,重新回望着太子道:“殿下说天下皆知,可是愿许齐王之封?” 秦烨蹙眉。 齐朝统共与男子成婚的皇帝就两个,其中一个将自己夫婿封了齐王,另一个封了皇后,封齐王的那位王爵世袭罔替传到如今,封皇后的那位什么也没落着。 不过,他从没想到要当什么齐王。 他这辈子都没打算有子嗣,也不可能有,拿个王爵来做什么,留给秦烁的儿子? 再说了,异姓王终归是个麻烦之事,为大齐千秋万代计,要这么多异姓王来做什么? 于是,太子还未开口,秦烨就已然插言道:“舅父,我不想当什么劳什子齐王,殿下要许我,已然被我给否了。” 第68章 真这样喜欢……就喜欢吧……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淮王如今的脸色, 那只能叫—— 五彩斑斓。 他足足平复了半晌,这才冲着坐在一旁同样神情有些精彩的太子道:“殿下可知,两军交战时最惧何等情形?” 谢恒很诚实的摇摇头:“愿闻舅父赐教。” 他一口一个舅父喊得无比顺口,也阻挡不了淮王的痛心疾首:“最忌军中有jian细, 更忌讳……那jian细是我方大将。” …… 人家绕着弯骂自己外甥, 谢恒很难接口。 他能说什么? 帮着淮王骂‘内jian’可恶, 还是帮着秦烨继续杀人诛心? 都是一家人, 不合适。 末了, 还是秦烨一脸云淡风轻的接口:“这世上有大义亦有小节, 于我大齐子民而言, 自然是先国后家, 忠于储君在前,爱护长辈在后了。” 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还有几分歪理。 忠君爱国,却也不见得你对皇帝的事多上心, 效忠起储君来却分外热心。 淮王闭了闭眼, 瞧着秦烨理直气壮又眼底含笑的样子, 心下却是轻轻舒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