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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变故陡然发生。 大堂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烛灯的火焰被吹得左右欹斜,昏黄的光晕簇拥着屋子里的景象,为之勾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滴答——滴答——” 黏稠的声音混在风声之中,显得有些喧宾夺主。 一双无神的眼正对着门外。 那是一具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面色发青,眼珠凸出,穿着正四品官服,乌纱帽绑在胸膛前。“滴答”声是从他脚上传来的,是从靴子缝隙渗出来的血,不断地往下滴下去,地上已经汇聚了一大滩暗色的痕迹,蜿蜒流向门槛。 照那滩血迹来看,这人挂上去应该有个把时辰了。 钟离昧瞳孔微缩,心中大骇,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自个儿将自个儿绊倒。 那是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虽然和往常有些微的不同,但仍然可以很容易辨认出来。 是他的歪脖子摇钱树,知府大人。 木门吱呀作响,钟离昧打了个激灵,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从房屋里透出的烛光照亮了他的指尖,入目是一片赤红,像美人眉间的朱砂痣揉了水,呈现出一种近乎颓靡的艳色。 像黏稠的,血。 打更声从府外传来,唤回了钟离昧的神思,天上不知何时落了雪,他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知府大人是不得好死的命,可怎么会在这时候死呢? 钟离昧满脑子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身体凉得发麻,唯一的念头就是转身往府门外跑,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要赶快离开这里才行! 马蹄声和踏步声交织在一起,由远及近。 “吁——” 钟离昧一只脚迈出大门时,马蹄声正好停歇,两队轻骑将府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堪堪挡住了他的去路,正面迎上,躲无可躲。 为首之人是位男子,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两队轻骑分立在他身后左右,各有一人领头,左侧的身着淮州官服,右侧的一身素色衣衫,皆比为首之人退后半步,显示出对他的尊敬之意。 为首的男人披一件雅青大氅,用极素的白玉簪束发,握着缰绳的手从大氅中伸出,掀起了一点布料,正好露出腰间悬挂的玉佩。 质地细腻的圆形白玉,半个手掌大小,雕刻着一圈蜿蜒的游云纹,中间挖空,用红绳穿了一只金铃。 男人松松地扯着缰绳,从马上望来一眼。 因着气质出尘,反倒容易被人忽然他的面容,不过那张脸本也不是能令人一眼记住的精致,实属一般俊秀,在冷白的月光映照下显出过分疏淡的清雅之意。 但他有一双生得极好的眉目,眼尾上挑勾出一小段细微的弧度,长睫掩住流转的月光,在那点弧度中扫开一隙阴影,垂眸时清而雅,抬眼间秾而艳。 上一刻还是高处不胜寒的迢迢星,下一刻就成了大户人家方能养出的富贵花,意料之外的和谐。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钟离昧内心陡然生出一股被看透了的感觉,他心如擂鼓,冷汗直流。 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 雪片越来越大,像从天上散落人间的花瓣,不一会儿便在地上铺了一层,将一切掩盖。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左侧领头之人翻身下马,对男子拜了一拜:“大人,此处便是淮州知府的宅邸。”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从马上下来,边往府里走,边抬手向后招呼:“云无恙。” 云无恙应声下马,还没跟上去,就被先前左侧领头的人挡住了,那人又朝男人躬身一拜:“大人,无须您亲自进去,臣去把知府大人叫出来就好。” 此人是淮州城内的统领林惊空,职位上虽隶属知府管辖,却是淮州里少数能与知府平起平坐的人。 他出身世家,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分出去的旁支,在京城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地位,到了淮州城,天高皇帝远,再加上一个半大不小的官职,便成了这里的地头蛇。 “哦?林统领眼睛下边长的是摆设吗?”男人回过头,似笑非笑,“味儿这么大,门口还有个呆若木鸡的人,咱们的知府大人,怕是早就给阎王爷送花灯去了。” 男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折扇,大冬天也不怕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掌心,语气悠闲,像是在说今儿个月亮真圆。 钟离昧闻言骤然抬头,死死盯着那男人,掩在袖里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掌心能感觉到指甲刺出的痛意。 他怎么知道? “大人,您这话是——” 林惊空脸色变了变,话没说完就被人撞着肩膀推开。 云无恙对他的怒瞪视而不见,搓着手跑到男人身旁,故作夸张道:“来了来了,公子慢些,我先给您探探路。” 两队轻骑都没动作,男人丝毫不在意,随手拿着折扇点了点钟离昧:“你也跟上。” “我?”钟离昧惊诧出声。 “随便。”男人浑不在意,道,“不跟着我走,就跟着林统领进大狱,你和知府大人的事脱不了干系,自个儿选。” “……” 钟离昧常跟着知府大人,自然认识林惊空,眼前这人竟然能让张扬跋扈的林统领吃瘪,该是个不容小觑的大人物。 明白自己今日是讨不着好了,他认命地跟在男人身后,同时在心里思索,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