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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大堂门口,一路上仍未闻人声,像座死绝了的破败鬼宅,只有幽幽的风声将碎雪吹入眼底。 知府大人随着吊住脖子的麻绳轻微晃动,影子铺在堂前薄雪上,连成一片漆黑的模糊色块,被不疾不徐的脚印踩陷。 “啧,死得巧,死得好。” 男人面上并无意外之色,站在门口静静瞧了那尸体一会儿,目光专注得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影径直冲进了大堂,他敛了眸,往后退了两步,倚着门框慢条斯理地吩咐:“弄下来。” “慢着!” 林惊空的声音再快,也不及云无恙挥手间银光一闪。 那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掉到了地上,挂着人的麻绳随着尸体落下,浸了地上的血,仍可见整齐的切口。 “裴大人!” 林惊空头皮发麻,几近崩溃出声,若不是他躲避得快,就要和青白着脸的知府大人进行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裴大人?钟离昧呼吸一窒。 举朝上下只那么一位裴大人。 第2章 知府大人的尸体掉在地上,正倒在半干凝的血泊中。 仰面朝上,青灰的脸对着林惊空,凸出的眼珠泛白,像极了图册子里画的孤魂野鬼。 淮州城的一把手死了,已不是他能压下来的事了,林惊空面色难看,瞧着男人的目光愈渐幽深。 云无恙错开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挤眉弄眼地调侃道:“林大统领盯着我家公子作甚,您现在得看看知府大人,这可是您的‘老相好’啊。” 跟在林惊空身后的轻骑官兵闻言一愣,随即向云无恙投去敬佩的目光,同时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佩剑,只待统领一声令下,就冲出去把这口出狂言之徒押住。 在淮州城里,知府大人与林统领乃是一丘之貉,三年前,有人把他俩宅邸大门当作纸面,用毛笔在上面题了一行字,并起来正好是一幅对联: 上联送知府:媚上瞒下,欺软怕硬不要脸,不得好死。 下联赠统领:横行跋扈,心胸狭隘枉为人,断子绝孙。 横批挂在菜市场街头:一对缠绵老相好。 一时之间,“老相好”的调侃讽刺成为淮州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为人所熟知。 被提及的两人肝火大动,谁知将淮州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做出这档子事的人,那字就像凭空出现在门上一般。 后来有传言说,这事是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做的,书生端方正直,看不惯二人的行为,却又无计可施,方才用此举为淮州百姓出气,题完字人家拍拍手就潇洒离开了,自然不会被他们找到。 人言虽可畏,但在淮州城里终归不敌滔天权势,大多是私底下偷着调侃几嘴,没人敢在明面上提起此事。 轻骑官兵都在林惊空手下当差,知道他对于“老相好”之事的排斥,眼下听到云无恙当着统领大人的面提及此事,只觉得这白白净净的小公子胆子确实大。 仆随其主,不愧是跟在那位大人身边的人。 林惊空眼神阴骛,半晌,忽而一笑:“大人知道的事可真不少。” 云无恙心下一咯噔,尽管他尽力绷着脸,还是泄露出一丝慌乱。 “不多。”男人拿着折扇在云无恙肩上一敲,抬眼看向林惊空,淡道,“不过是些人尽皆知的事罢了。” 人尽皆知?林惊空面色一沉,连笑也保持不住了。 这厢交锋不停,那边钟离昧还在出神。 乾元七年,朝中发生了一件事,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无人不晓无人不知,一个称号扬名天下。 那一年,温润儒雅的少年郎三击撼天鼓,当朝与圣上大辩举试事宜,说得九五之尊心服口服,为那少年改了举试年龄的限制。 少年尚未加冠,是参加举试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身量不足,站在一群考生里显得格外突兀。但其才思敏捷,满腹经纶,力压其他考生,一举夺得殿试第三。 一时风头无两,人称“第一探花”。 他姓裴名折,任太子少师。 裴折手腕一转,点了点旁边:“就让知府大人躺在那血泊中,林统领这老相好当的,可真是铁石般的心肠。” 他年纪轻,声音清朗,慢悠悠说着话,总含着一股天生的风流笑意,有种南地里唱小曲儿的调调,听起来懒洋洋的。 被主仆二人接连调侃,林惊空宛若一方行走的砚台,脸黑得能拧出墨汁来。 他在淮州城里张扬跋扈,知晓什么是天高皇帝远,也知晓什么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是京城里来的官。如今强龙压了地头蛇,今日就是被“老相好”三个字恶心死,他也拿裴折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恶气。 “找个仵作来验尸。”林惊空沉着脸吩咐,“封锁府门,一队人去查探府中其他家眷的情况,一队人留下检查四周,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轻骑官兵惊诧不已,但仍依着他的安排行动起来,有一人跟在林惊空身后,随他检查大堂,等离其余人远了些,这人才低声问道:“统领,就这样放过他们?” 林惊空眉梢一挑:“不然呢?” 若是不出知府大人这一档子事,他还能与裴折对一对,眼下这般,淮州城的天肯定要变。小不忍则乱大谋,裴折是被圣上高看的人,绝对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