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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出,引发一片声讨:“若我们撤了,这满城百姓又将如何?” “带上一起走不就成了。”大胡子粗声粗气道。 “带不了。”出言的是陆梵安,只见他神色沉稳道,“此处距离关内有百余里路。路途远且不说,这里地处沙漠,一路上天气、流沙、人口走失都是问题。况且百姓都没有受过训练,无纪律、无组织,路上一定是兵民皆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若西境十二城失守,隼弩的铁骑,下一步就是入主中原。”封宁雄摇了摇头道。 “那怎么办,就在这里等死?”又一个年轻将军不满道,“打又打不过,撤又撤不得。” 此时一直在座上未曾出声的梁孝先沉声道:“不能撤。” 一句话,为这场依旧没有答案的争论定了音。 …… 陆梵安带着容市隐出来,二人一同在城中巡查。 一路上,目之所及,皆是荒凉。遍地流民,惨不忍睹。 “这里的流民都是从其他几座城里逃亡而来,这里也成了他们最后的庇佑之地。”陆梵安边走边对容市隐解释道,“但是再过几日,入了冬,这城中只怕又是一场人间炼狱。” “城中粮草还可以支撑多久?”容市隐问他。 “城中已无余粮,”陆梵安本能的左右看了看,道,“军队里的粮草最多还可撑上十天左右。但这些食物却不能分发给这些流民,我们还得保证士兵有力气提的动兵器。” 二人都再未多言,沉默的行着。 街道的两旁,抱着孩子的妇人、病弱的孩童、疯癫的老妪,肮脏的乞儿。形形色色的人混迹于一处,可众人的脸上却是同样的凄然,同样的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在愈加冷冽的风里,容市隐似已看见了白雪覆枯骨的惨象。 容市隐的目光被城墙底下一个活泼的孩童所吸引,他似乎是这篇死气沉沉之中,唯一的亮色。 忽然那孩童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朝二人的方向跑来,抬头亲热的问他们道:“娘亲说你们会送我们回家,什么时候呢?” 容市隐有些木讷的转头望着陆梵安,只见那人蹲在了地上,对着那孩子认真道:“等叔叔把坏人都赶走,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忽然这时,背后传来一阵sao动,二人放下孩子循声过去。 只见一个乞丐正从身边盲眼的老人手上抢一个包袱。 老人哭喊着死死抱住不撒手,忽而乞丐将包袱袋子扯开,散落在地上的是四五块牌位。 “我全家都在这儿了啊。”老人哭着在地上摸索,“我两个儿子我孙子都死在了战场上,我儿媳也被隼弩的畜生抓去了,你们到底还想要怎么样。” 陆梵安先一步制住了那作乱的乞丐,好生警告了一番。容市隐蹲在地上将牌位拾起,又用包袱裹好,然后放到了老人手里。 “你看到了吧,我们走了,他们都得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容市隐回头,正好看见梁孝先站在那里,“如今军中异心四起,你是当朝左相,代表着朝廷,定会有一部分人观望你的态度。” 容市隐望着朝他们走来的陆梵安,没有答话。 “所以你的立场,会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梁孝先指了指满城的难民,“也会决定他们的生死。。” 容市隐顺着梁孝先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些人依旧木然着瑟缩在街头。可他却觉得他们的视线全都胶着在他了的身上,怨声漫天的逼着他做决定。 突如其来的责任压在了容市隐的头上,那是几十万人的生死。可这个责,他要担吗? 容市隐看着已经走近的陆梵安,眼神躲闪开来。连告辞都没有说上一句,便逃也似的转身回了驿站。 在他的身后,梁孝先叹了口气,转头望着陆梵安:“若你开口,他一定会选择留下。” “我不会逼他。”陆梵安缓缓道。 …… 容市隐回到驿站,盯着自己早上写给徐少言的那封信,上面只四个大字:“即日回京。” 徐少言传来消息,王家已经彻底监禁了皇帝。并且对容市隐一派的官员大肆谋害,被容市隐一手提携起来的户部尚书于修已经惨遭杀害,原本准备运往边疆的军粮以及救济粮也全部被扣押在半路。 容市隐紧皱了眉头,此次来西疆,本就是意料之外。 此一行,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若现在再不回去,不仅他两年多的筹谋,将全部功亏一篑。更甚者,怕是这条命,都将殒在这里。 他从来都是明哲保身,趋利避害的那个。 王家与西疆早有勾结,王曹也向来小心谨慎,此时却愿意动真格监禁皇帝,与西疆绝对脱不开关系。 若他现在回去,在王家尚未与西疆完全里应外合之际,将其铲除。那么就算苍狼真将西境十二城全部占领,只要他能将朝堂内部稳住,那堂堂中原大昌,再如何,也还有一线翻身的机会。 可若他真走了,如今不稳的军心,定会更加涣散,一部分将士亦会闻风未动。而那时,对本就没有赢面的局势,将会更加是雪上加霜。 容市隐提气跃上驿站的屋顶,望着眼前的午马城,城中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灯火。 街道上全是怪异的黑影,像是入了嶙峋石阵。可他知晓,那不过是遍地流离失所的灾民,在此刻黑暗的死寂里,惶恐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