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rou眼难寻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搅得人心也活泛起来。 有人坐直了身体。有人将脖子朝旁边斜斜地探了过去,像是动了打小抄的念头。有人手比脑子更快,眼见一朵小红花要落在下家手上,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伸手去抢。 光头气得脸从潮红涨成酱红,一边扯住十三号的衣服将他拼命往后拽,一边也跳起来去争那朵象征着分数的花:“我cao你干什么——” 在如此巨大的力道下,十三号被拽得踉跄两步,失去平衡,皮带重重地磕在麻将桌上,震得整张桌子都晃了晃。江楼月伸手按住自己那两张被撞得险些移位的牌,上半身猛地向后一躲,避开了两道接连栽倒的阴影。 是两个人。 十三号摔倒在地,墨镜从鼻梁上跌落下来,露出他惊魂未定的眼神。随着一滴冷汗从脑门上渗出来,他睁大眼睛,连拍去手上的灰尘都忘记了,下意识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撑在地上,飞快地向后边蠕动,想要从原本的位置上退开。 咚。 他重重撞在江楼月的椅子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惊恐地转头去看。 江楼月低下头,冷冰冰对上他的眼睛。 然后她拉开椅子,也没管十三号一个栽空仰在地上,从满地狼藉中绕过去,单膝屈地,将手指放在光头鼻子下面。几秒之后,她站起身,冲剩下的人摇了摇头。 【淘汰玩家数:1】 【存活玩家数:16】 像是为她解说般,系统播报适时响起。 在她和十三号面前,那个上一秒还怒吼出声的光头,已经半点呼吸也没有了。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他像是被某双看不见的手扼住喉咙,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向外暴凸出来,印在那张痛到失去血色的脸上,嘴巴还大张着想说些什么,却连痛也无法再喊出口,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 相比起图书馆里那种悄无声息的吞噬,相比起“也许怪物只是游戏给人套上的另一种外壳”的自我安慰,这样来得无比直白又凶狠的死亡,就像一记失控的网球,重重击打在其他玩家心上,让大家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禁止玩家在非发言环节交谈。” ——这句话后知后觉地浮现在人们脑海中。 只因为违反规则,就触发了即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早知云端失控,可是失控到如此地步,还是让人惶恐。 伤害体验和死亡发生机制,原本应该是锁死的。当年那场ai革命后,人工智能所能理解和解析的事物呈几何式增长,虚拟世界也就变得越来越接近真实;借助于超高精细度的物理引擎,计算机不止能够帮科学家模拟实验、帮社会学家模拟城镇、帮汽车厂商模拟碰撞,还能将这种模拟运用到游戏中,让玩家切实体验打斗时拳拳到rou的痛感。 不同于端游时代屏幕上一行“胜败乃兵家常事,少侠请重新来过”的字样,不同于手游时代随着屏幕变灰而倒地的游戏角色,在全息舱中,火焰会烧到衣服上、浓烟会呛进喉咙里,死亡这件事,将会真实地发生在玩家的感官系统中,给人带来濒死体验。 从那时起,对于要不要将模拟生死的权柄交给计算机、这种权柄的伦理学依据和合法性从何而来、云端对现实的仿真又应该维持在什么界限上,一度爆发了非常激烈的讨论。不少财团都认为,恐怖、格斗、角色扮演等等本就是广受喜爱的游戏类型,如果剥夺这方面的体验,势必会削弱玩家的游玩感受,进而对营收造成影响;何况还可以利用这种技术来开发体育锻炼、竞技对战、压力测试等多种应用,构建成本低廉的训练场景。 这是一个具备广阔利润的市场。 在这种论调的支持下,各种大大小小的游戏如雨后春笋般发售,涌入云端。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流媒体的头条就被一桩又一桩悲剧所占据。 《惊!<回魂夜>发行第三天,某玩家因游戏创伤而在现实中死亡!》 《比真实更真实的恐怖:在<暗悚>中体验滴水刑,一玩家因窒息感过于强烈而丧生!》 《背后原因值得反思!连续登上三次全息格斗台后,他的身体竟也布满黑青!》 《多名科学家联合声明:如果大脑接受了过于真实的疼痛讯号,人体可能也将出现对应器质性损伤。》 《我们到底要在虚拟现实中寻求什么?死亡闹剧正在扩散,谁来给云端的杀生划上休止符?》 一时之间,抗议的声势翻山倒海,占据了各大网络平台。在爆发式的舆论压力下,云端技术部门不得不站出来道歉,而新的法律修正案也很快通过,对全息舱的信号强度、运行方式都做出严格限制:首先为全息舱应用进行严格分级,禁止未成年人体验任何包含暴力血腥元素的内容,禁止全年龄向应用以写实形式呈现死亡;其次,按照分级逐步开放云端内的伤害体验,但是将仿真度大幅削弱,并将死亡模拟机制彻底锁死了。即使是r18 游戏,虚拟体验也不得高于真实反馈强度的20%,从而确保玩家不会在游戏内收到足以刺激身心的强信号。 有传闻说,只有在军用场景中,才会将虚拟强度调到80%以上。 然而现在他们所体验到的,是百分之百。 在这个面向全年龄段的自习室里,在这个上到备考职业资格证书的上班族、下到准备幼儿园入学资格考试的三岁宝宝都有的场景里,死亡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