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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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变得有女人味这件事上,姜冯一直都做不好。 姜冯的个子不算矮,也算不上高,一米六二的身高,体重却有些轻,整个人看起来便有些清瘦。她的五官没有特别突出的,不过整合在一起却是很舒服的长相。她几乎不穿裙子,也穿不惯高跟鞋。 所以当姜冯穿着抹胸伴娘裙,脚踩五公分的高跟鞋,站在婚礼大厅门口陪着新娘一起迎宾时,情绪便没那么高涨。 更何况这是姜冯第三次当伴娘。 第一次是在大学毕业那年,那年的姜冯还对婚礼抱有期待和幻想,却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和第二天磨破的双脚而彻底对伴娘这一身份失了兴致。 第二次是姜冯从小到大的好友的婚礼,她拒绝不了。 而这第三次,是姜冯大学好友的婚礼。 她对待朋友,似乎总是那么的好说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同一家酒店有六场婚礼同时进行。他们的斜对面便是另一家。 大厅里的冷气打在姜冯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上,引起一阵阵颤栗。她一手抓着胸前有些滑落的裙子,一边收着不断递过来的礼金,有些手忙脚乱。 伴娘服对姜冯来说过于宽大了些,用来收紧的别针大概在动作间变得松了,而高跟鞋也让她的双脚隐隐作痛起来。 离新人入场时间还有一会,姜冯打了声招呼,往化妆室走去。接下来没她什么事了,不用给新娘递戒指,也不用陪着新娘敬酒,姜冯松了口气。她的双腿已经超负荷了。 姜冯进化妆室第一件事便是脱了鞋子。她赤脚站着,将头发掳至胸前,伸手去够后背的别针。只是还没等她碰到,另一双温热干燥的手代替她的,解了下来。 姜冯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严跃?你、怎么会在这? 严跃的手还贴在她背后,他扬起嘴角,带着促狭说道:和你一样。 姜冯这才注意到,他穿着白衬衫,领口处解了两粒纽扣,领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头发一丝不苟,身上是清冽的薄荷味。 伴郎? 严跃点头,他示意姜冯转过去,伸手替她收紧裙子,你这裙子也太大了。 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姜冯只觉一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冷? 不是好了吗? 等会儿,这别针不太受我控制。 姜冯从镜子里看他,严跃的神情严肃又正经,好像手中是什么重要又难以处理的事情。 距离那荒诞又疯狂的一夜已经过去一周。姜冯的生物钟让她在那天早晨七点半醒了过来,严跃侧躺着朝向她,睡得很沉,姜冯没有吵醒他,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好,便径自离开了。 在今天之前,他们没有联系过。 一句也没有。 在这一周里,姜冯不是没有想象过严跃会来找她,会对她说些什么话。她没有刻意地去等严跃的信息。 但姜冯刻意地去忽略了那晚发生的事,想要无视为什么,怎么会,怎么办。 只把它当成是单纯的一场意外。 只是现在,意外的主人又意外地出现了。 好了。 姜冯的视线从镜子里移开,她扯了扯裙子,确实没有之前那么松了,低着头说道:谢谢。 下午有事吗?严跃后退了一步,接着转身靠在了化妆台上,侧头问道。 没有。 那结束了一起走? 那些为什么,怎么会,在此刻又从她心底冒了出来。姜冯细细地观察了严跃的表情,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想知道为什么的冲动涌了上来。 但姜冯忍住了,她问道:你很肯定我是单身吗?如果我不是呢? 我听徐浣青说,你很排斥相亲,所以你不是吗? 啊,真是出乎她意料的回答。 但转念一想,徐浣青喝醉后抱着她又哭又叫的,旁人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姜冯有些懊恼,还有与之而来的辛辣的羞耻感,不知是为自己的处境,还是为她问的这个显得自作多情的傻问题。 徐浣青已经一周没有联系她了,她虽然会耍酒疯,但清醒过后对自己做的事情说的话记得一清二楚。所以现在装起乌龟来了。 在谈恋爱结婚这个话题上,姜冯和徐浣青不止有过一次争论。当徐浣青在醉酒的状态下对姜冯说要相亲,要接触异性,要谈恋爱,要结婚,姜冯并不会反驳她,她不想当众和徐浣青讨论这个话题。只是事实并不遵守她的意志在进行。 那么,答案是严跃因为她不想谈恋爱,才来找她的吗? 只是为了上床吗? 姜冯说不清此刻心底的感受是什么,像是酸涩,又像是果然如此的顿然。 嗯?你不是?见她不回答,严跃笑着反问。 姜冯暗自深吸了口气,她摇摇头,缓慢地也是坚定地说:那就一起走吧。 至于要做什么,想必心照不宣了。 十一点五十八分,婚礼正式开始。 司仪的开场千篇一律,姜冯盯着门拉手,只等着指令拉开门后,完美的结束她的伴娘任务。 宴厅里灯光昏暗,聚光灯追着新人,将每一秒都拉的很长,誓言在这一刻深情而神圣,多么美好而令人向往。 但在姜冯那,只是一场繁琐的毫无灵魂的表演。 严跃发信息过来时,姜冯刚刚将伴娘服脱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姜冯没有想过,十年里她和严跃的第一次通讯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并且第一句话是: 大门左边,车牌号XXXXX。 莫名其妙的狗血。 而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成为好友的记忆,此刻也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出现在了姜冯的脑海里。 那是大二暑假,在姜冯给亲戚家的孩子辅导功课时,严跃的好友申请突然跳了出来。 姜冯点了通过。 你已添加了Derek,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这是他们聊天界面上唯一的一句话。 在此后的多年时间里,只是彼此存在对方的好友列表里,毫无波澜的。 姜冯没有回信息,她收拾好东西,和好友道了别,往酒店大门口走去,不费力气地找到了严跃的车子,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严跃见了,嘴角勾了勾,发动车子快速驶入了车道。 上次来严跃家,姜冯生不出闲情逸致去观赏,这回瞧了,才发觉严跃的家过于冷清了些,空空荡荡的,家具似乎都不齐全。 要洗个澡吗? 姜冯抿嘴点了点头,借身干净的衣服。 严跃回房给她找了件T恤。 还有裤子。姜冯一本正经地要求。 严跃挑了挑眉,他返身,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内裤:只有这个。 总比没有的好。 姜冯一言不发的接过,进了浴室。镜子里的她面无表情,只是冒红的耳尖无情地揭露了完全相反的事实。 她在干什么?发第二次疯吗? 明明已经知道了严跃的意图,还是答应了,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一次可不是意外。 手里的男士内裤变得烫手不已,姜冯早已没了之前在严跃面前的淡定,羞耻感争先恐后地冒了上来。对之前的,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姜冯在浴室待了很久,出来时严跃坐在沙发上,已经喝空了一瓶酒。 家里只有矿泉水和啤酒,你要哪个? 矿泉水,谢谢。 严跃拍了拍沙发,示意她坐下,等她坐下了,把开了瓶口的矿泉水地给她,接着握住她的脚踝,放到了他的腿上。 姜冯吓了一跳,干什么? 严跃拿起她的一只脚,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小脚趾和后脚跟上方都蹭破了皮,周围有些发白,露出一小片红色的嫩rou。他从药膏里挤出了一些,抹了上去。 姜冯因为刺痛感想要缩回,被严跃手掌箍着动弹不了。 忍一忍。 姜冯的皮肤被热水蒸得绯红,浑身散发着热气,白如凝脂的脚腕被严跃握在手心,莫名显得色气。她的心里有股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心跳也变得不正常,不知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因为脚心令人颤栗的灼热。 严跃细细地涂好了药膏,手却抓着她的脚踝没有挪开,姜冯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趾,想要放下,又想装淡定,一时错过了时机,最后只好继续这样搭着。两人便就着这变扭的姿势聊起天来。 介意我问个私人的问题吗? 你问。 你和周宸还有联系吗? 姜冯微愣,没有。 后悔吗? 你指什么? 严跃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如果你是指失去一位朋友的话,有点。 但你并不会因此就答应他? 是。 你觉得,男女之间存在纯粹的友谊? 十八岁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周宸是姜冯的后桌,是两年同学里关系亲近的男同学,在大一那年对她告白,被姜冯拒绝后,彻底断了联系。 你们谈论过我?不然她解释不了严跃突然加她好友的行径。 严跃低低哼笑了几声:不要低估你在我们班里的受欢迎程度,即便我只待了一年。你对我们太冷淡了,即使和你开玩笑,你的反应也很平静。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我们被关在储物间的事? 记得。 是上体育课前吗?我在换裤子,你突然进来,然后门被堵上了。别的女生都是敲门说要出去,你就站着不动,等外面开门。 姜冯想,他说的不全,她是进去洗苹果,进去之前她并不知道严跃在里面换裤子,门被关上的时候她其实很紧张,她只是假装平静地在洗苹果。门外的哄闹声和门里的寂静在那一刻成了定格,以至于她现在想起来,还会产生心悸的感觉。 严跃笑道:但你对周宸就不一样,所以我们,包括周宸,都以为你喜欢他。 姜冯沉默了,她只是因为和周宸熟悉,而和他们不熟悉,才表现的不一样。 我高中成绩一般,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那时从未想过谈恋爱,只想考个好大学。周宸成绩很好,又坐在我后面,我经常问他问题,他人很好很有耐心。老实说,我不知道到底是我还是你们男生混淆了友情和爱情的界限。 高中只有学习的话,那该多无聊。不过说到成绩,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因为没考好躲在储物间哭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考了倒数第十这么丢脸的事她并不想承认,被他撞见自己在哭她也不想记得。 这么多年了,你好像一点都没变,对我们这些男同学还是很冷淡。 我只是慢热而已,而且十年过去了,差不多都是陌生人了。 你看起来不是很想参加这种聚会,也不寒暄也不互动。 姜冯没有说话,过于直白的承认并不是成年人该有的说话方式。 确实,好像在查户口,烦得很。严跃兀自下了结论。 姜冯听了蓦地笑了,露出一小排洁白如玉的牙齿,那你为什么会去? 我?大概是太无聊了吧。 严跃突然啧了一声,其实你的变化还是挺明显的。 嗯? 以前的短头发看着可爱,现在长头发的样子,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