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少年人的眼泪。
13.少年人的眼泪。
第二天上午,何冰半梦半醒间听见门铃声,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分不清这声音是梦境中还是现实里的。 门铃又连着响了两遍,何冰这回彻底醒了,掀开被子,气冲冲的爬下床过去开门。 你怎么出门不带钥 看到对方的一瞬,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请问你是? 裴遥。 何冰看着眼前这个叫裴遥的女人,条纹衬衫包臀裙,衣着得体,妆容精致。 细长的眼睛,透着股冷傲。 女人也正仔细打量着她。 你好,我叫何冰。被她盯得尴尬,何冰也报了名字。 裴遥抱臂,嗤鼻一笑。那笑声像是在说:谁问你了? 顾延呢?裴遥往屋子里面看了眼。 何冰感觉自己刚才那句真多余。 她往后退了一步,他出门了,进来等吧。 裴遥没换鞋,径直走进客厅,细高跟踩在地板上,声音格外清脆。她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了支烟出来,点燃后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吞吐。 何冰本想给裴遥倒杯水喝的,想了想,自己又不是女主人,跟着瞎招呼什么?再者,这个裴遥看着比自己还熟悉这儿呢,用不着她帮忙倒水。 何冰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卫生间了。 想到刚才的情景,何冰有些郁闷。 看看人家,穿戴整齐大方得体的,再看看自己,脸还没来得及洗。 让你贪睡,丢人。 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骂了句。 何冰伸手摸了摸晾衣架上她的衣服,没完全干,她也套身上了。她从洗手池下面拿出个新牙刷,拆开,开始刷牙洗脸。 洗漱完扎好了头发,何冰才从卫生间出来。路过客厅,何冰被叫住。 喂,裴遥盯着何冰问你不是他女朋友吧。 这种傲慢又带着点质问的语气,让何冰很不舒服。 她掐了掐手心,回答:是。 你不是。裴遥说。 对方明显语气不善,何冰深呼吸一口,不搭理,继续往卧室走。 裴遥目光逼视着她,轻声道:你这种女生,我见多了。 何冰不喜欢这个浑身是刺的女人,说话看人,都像她的细跟鞋一样锋利。何冰走过去,站到她对面,问:哪种? 裴遥说:城府深,没底线,爱惦记别人东西。 别人东西? 她明白为什么这女人这么看不上她了。 何冰怼回去:他属于过你吗?谁惦记着谁的还不一定呢。 她不是脾气大的人,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忍。没有把脸伸出去任人扇巴掌的道理。 只是她这话说的,明显的底气不足。 裴遥哼笑:我不屑跟你争,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什么人上的了台面,他还是知道的。我说句实话你别不乐听,就凭你,你是有能力还是有背景?看你这样子也就十七八岁,现在不念书了吧?做什么的?服务生?售货员?啃老?还是那种靠出卖色相换取报酬的职业。 你当我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你不比我清楚。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们这种人都是怎么想的?为了钱,不清不楚的跟男人纠缠着,有意思吗?裴遥笑着摇摇头,再说了,他又没多少钱,你这买卖不亏本吗? 何冰很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这一点,要么以过来人口吻教育你,要么依据自己的偏见妄加揣测你,根本不给人平等对话的机会。 她一点都不想辩解,反正她说什么,这女人也听不进去。 裴遥见她跟个闷葫芦似的,不耐烦了:说话呀,磨磨唧唧的,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你装给谁看呢? 裴遥越来越刻薄,何冰感觉自己在被对面这个女人的言语和眼神凌迟,她无处遁形,硬生生咬牙承受着。听见钥匙开门声,何冰落荒而逃。 你怎么才回来?何冰语气有些急。 饿了是吗?顾延拎着两盒打包好的烧麦,在门口换鞋。 何冰摇摇头,不是。 顾延刚要说些什么,跟鞋声由远及近,女人从容地从客厅走过来。 你回来了。 顾延看了裴遥一眼,语气平常道:你怎么过来了? 裴遥说:来看看你。 何冰实在不想就这么站在俩人中间,她从顾延手里拿过来吃的,跟他交代一声:我吃饭去了。 何冰谁都没看,直接往饭厅走。 她走出几步,听见裴遥细声说了句:没事儿,就是个小姑娘。 意思是不跟她一般见识呗?这女人还真是体面又大度,倒显得她不懂事了。 何冰加快脚步。 来到饭厅,何冰把烧麦放餐桌上,拉出来椅子坐在上面。 她一时缓不过来,裴遥挑衅的话,轻蔑的眼神,尖刀一样戳在她身上。自己所珍视的那份触动,就这样被拿出来研究,扯碎了鞭挞,被人对着那副残骸下定义。她受不了,她明明不是那样想的。 可裴遥说的又有什么错?她就是毫无长处,她的工作也的确有卖色的成分,顾延分明不喜欢她,她还死乞白赖的缠着他,不断给他添麻烦。 有那么一瞬间,何冰审视自己,她是不是真的就那么不堪? 无论是不是,这样的她,她自己都不喜欢,更别说顾延。 少年人的眼泪,一半为了自尊心,一半为了所谓爱情。 当这两样东西同时被击溃时,何冰承受不住,哭了。 她头抵着膝盖,蜷缩着坐。 眼泪止不住的流。 * 何冰脸色很差,顾延放心不下,过来看她一眼。在门口就见何冰这样坐着,肩膀微微发颤,很小声的抽泣着。 他来到她身后,问她:烧麦好吃吗? 嗯。何冰听见声音,立刻擦掉眼泪,抬起头。 顾延看着何冰,她眼里的雾气散了,可睫毛还是湿的。 至于吗?都能给你好吃哭了? 不是说想吃烧麦吗?怎么没吃。 顾延顺了顺何冰的头发,说:裴瑶她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不是因为别人。何冰一点不喜欢顾延这样摸她的头,她觉得他像是在哄小孩子,她躲开顾延的手,早上没睡够,起床气闹的。 顾延不再提,把烧麦的餐盒拆开,给何冰递了双筷子,先吃饭吧,吃完再回去睡会儿。 嗯。 那边,裴遥在客厅隐约听到些俩人的对话。 本来那小姑娘没跟顾延告她状,她还挺看得起这人的。结果人家啪嗒啪嗒掉起眼泪来了,她还真是高看她了,也不过如此啊。又作又矫情,偏偏这帮男的还就吃这一套。 她瞧不起那个叫何冰的小姑娘,看见顾延从餐厅出来,想到他跟这种人纠缠,她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裴遥眼尾扫他一眼:哄完小女朋友还得过来招呼客人,顾队可真是忙。 顾延没接话茬,把外套脱了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 还得用人哄,你那女朋友挺拿自己当回事儿啊。裴遥嗤了一声,又说:你就没教过你那小女朋友规矩吗?不开心了就摆脸色给人看?还懂不懂点事儿? 你说话呀。裴遥盯着顾延的侧脸,像是要根据他的反应验证什么似的。 顾延沉声道:这不是在听你说么。接着说,我女朋友还怎么了? 裴遥眼里一撮怒火燃起又熄灭,没好气道:你女朋友好,特别的好,跟你可般配了。 顾延磕了下烟灰,不是说过来看我的吗?张口闭口我女朋友的,在这儿试探什么呢。 小心思被点破,裴遥死不承认:谁试探了?我可没多想,那小姑娘自己说的。怎么,她是你女朋友这事儿,你不知道? 裴遥,差不多得了,她又没招惹你。 你还帮着她说话?裴遥试图让他换位思考:我就问你,你大早上去我家找我,一个自称我男朋友的人睡眼惺忪过来给你开门,你心里什么感受? 顾延如实说:没什么感受,那是你自己的事。 怎么连你也把我往外摘?裴遥想打他,看他胳膊一眼,收手了,小时候有人欺负我,你可护着我了,比我亲哥都好。不像现在,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顾延:现在哪还有人敢欺负你了?都是你欺负别人。 我可没欺负她,说几句实话而已。裴遥双腿交叠坐着,盯着自己新做的暗红色指甲瞧了瞧,漫不经意道:唉,有时候就这样,实话才最伤人呢。 裴遥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被家里人宠坏了,说话也肆无忌惮。她揪着这事不放:你哪儿搞的这么一小姑娘回来,几个月没过来,你这儿都成垃圾回收站了。 顾延提醒她:你也是姑娘家,说话别那么难听。 我就是问问,我知道你跟她没什么。这俩人气场不对,裴遥能看出来,他们没到那么亲密的程度。 知道你还损人家。 裴遥盯着顾延,酸溜溜的说:她没家吗?非要上你这儿来住。她没衣服吗?非要穿着你衣服。你也是不嫌麻烦,就乐意不明不白的跟个小姑娘纠缠着。 有些人就是这样,醋劲一上来,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明知道答案不是自己愿意听的,还不死心的刨根问底,自虐似的找不痛快。 顾延眼皮都没掀,低声说:你也说了,我乐意。我都没说什么,你管这干嘛。 裴遥没想到顾延会这么说,愣了下,笑了:那我只能说,你是真的没眼光。除了一副好皮囊,她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顾延把烟掐灭,冷冷扫她一眼:你有完没完? 裴遥跟他从小就认识,她知道顾延这样子是要发火了。想来好笑,自己以前再怎么过分,他顶多批评教育几句,从来没跟她发过火。 就因为个小姑娘,他还认真起来了。 裴遥也收敛了:我前段时间忙,还是从别人那儿听说你出了点儿事。电话上也说不清楚,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行,看你没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顾延说。 裴遥点点头:那就行。 嗯。 顾延起身要往饭厅走:我就不送你了。 谁说我要走了?裴遥拉住他的手,晃了晃,就为了过来看你,我饭都没吃呢,你不管? 顾延递给裴遥个眼神,示意她放手。 裴遥看他一眼,不敢再越界,把手收了回来。 顾延当然不会不管她,低声道:想吃什么去吃吧,吃完我帮你结账。 裴遥不满足,他这话的潜台词不还是让她走? 她偏不。 凭什么她走? 我有什么吃什么就行。裴遥说着作势要绕过他去饭厅。 顾延挡在她前面拦住她:裴遥,别挑事儿! 一起吃个饭就叫挑事儿了?裴遥讽刺地笑笑:这么见不得人,也不知道你是从哪个不三不四的地方招过来的。 说完,她下意识偏过头,正好瞥见站在饭厅门口的何冰。 裴遥睨了她一眼,又淡漠地把头转过去,丝毫没有缓和气氛的意思。 不屑的理所应当。 顾延也注意到了,以裴遥不饶人的性子,不知道又会说什么让何冰难堪的话。趁裴遥耍脾气之前,顾延赶紧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就这么一个举动,何冰彻底泄气了。 他们才是应该站在一起的人啊,相仿的年纪,相似的生长背景,相处起来也那么融洽。 听裴遥话里的意思,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裴遥也是知道,再怎么样,顾延都会给她留面子,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吧。 她的底气,也是她身后的人给她的。 跟她比起来,自己又算什么呢? 何冰不想再自取其辱。 我过来拿手机和外套,我要回去了。何冰走到客厅中间,低着头说。 顾延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不用,何冰冷淡的说:我自己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