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其他小说 - 寒宫炬梦(帝后 1v1)在线阅读 - 夏池深(五)

夏池深(五)

    

夏池深(五)



    或许不是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缘故,张矩没有其他宗室子弟的浮躁之气,在快意江湖里驰骋过的人,纵使在权谋里泡久了,多少还带着一股侠气。

    鬼谷弟子待十二周岁便会去民间游历,张矩决策的行事作风也是常常令人出乎意料,但也正因为少年时的这一经历,有时的见解十分独到。

    张矩虽不是个好战的帝王,但边关时常sao动,内忧外患地也更关注民生,所以也喜欢拉着我商讨国事。

    父亲辞官后,我也喜欢跟着父亲游走于山野之间,还在渔村生活过一年;父亲文武兼修,之前写过许多关于百姓民生的策论,精通农业生计之道,耳濡目染我也略通一二,所以张矩刚亲政那会儿在外臣面前端的一副十拿九稳,下朝后喜欢拉着我商讨国事,甚至直接拿了一些奏折与我看,晚间时常召了我去宣室殿陪伴左右红袖添香。

    后来祖父托人传话给我,说一些大臣会在早朝例会时向张矩旁敲侧击,话里话外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张矩虽少年继承大统,但却也是难得的有勇有谋之人,决断狠烈,在他又拿着奏章给我时,我犹豫再三想要拒绝,但他一句你我夫妻一体,我不说那种家事国事冠冕堂皇的话,只要国家昌盛,还在乎过程里谁参与了么堵得我哑口无言,便也只好坐在一边,能帮得上的就进言献策。

    我也经常看到梁平从太极殿满头大汗地出来张矩并不是个好伺候的君主,一句话让人听了,得含在嘴里嚼个三遍才敢回答,我也理解,毕竟那时候满宫里都是公子明和公子路残留的眼线,张矩逐渐变得敏感多疑起来,但也有了那些士大夫口里的帝王相。

    杀伐果断断然好,只是阴晴难辨会过犹不及,梁平是第四个近前伺候的黄门了,前几任总管皆为各种原因处死的处死,发配的发配,宫内人人自危,本来一堆人赶着想当的中常侍成了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活计。

    梁平走投无路来找了我,规劝固然有用,但不是长久之计,我也不能时刻在张矩边上,他就算要听我一句劝,可日子久了难免会觉得厌烦。

    于是我亲自带一些我宫里特有的吃食茶水让伺候的人进去,在廊下候着的时间,里面是如何地暗流汹涌我不晓得,只见梁平笑若春花地出来,说着没想到张矩只睨了他一眼,也没说话,默默啜了口茶。

    张矩并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耍小聪明,但他默许了我对宫人的纵容,脑海里想着这会不会是偏爱的念头后我又立马否决了,我只是作为一个正宫门抬进来的正妻去做分内的事,而张矩也只是听从了我的规劝。

    如今他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轻狂毛躁,所以,眼下他突如其来的越矩让我心生不解。

    我跟着他穿梭在人流中,张矩生得高大,身边人来人往都变成了虚影,忽梦少年时,有许多人会叹着气说我经历得太少,祖父说过,父亲说过,谢宁也说过。

    眼睛没由来的一阵酸涩。

    是了,过去这么多年,我的眼界还是这么小,小到好像只容得下他。

    张矩牵着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可以说得上沉闷,但就算这么相顾无言地并肩而行,我也从未觉得尴尬。

    行至一处卖团扇的摊贩,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花样,看起来漂亮极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张矩注意到我的目光,侧过脸:想要?

    遂与我一前一后地来到摊子前,摊主热情地招呼着,夫人夫人唤得起劲。

    听着这一声声夫人,多么民间的叫法,好像回到从前,兄长特意把我捎上,他却只顾牵着嫂嫂在前面,拿起一根珠花别在嫂嫂发髻,冷峻的眉眼化不开的温柔,说着夫人好看极了。

    我从没与张矩逛过夜市,登基六年来,张矩忙于朝政,只南巡过两回,只有第一回带着我,一群官员跟着,浩浩荡荡,对我来说不过是换了地方继续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

    张矩像是时常会出宫的样子,看他习以为常地在这纵横交错的街道穿梭就能看出来,我从未过问,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他若是想与我说,何必多此一举,他不说自有他的理由,我不过问也是因为我从小到大接受的规矩。

    张矩杵了杵我的衣袖,问我想要哪一个,我随手指了把绣着海棠的,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说不用找了便牵了我离开。

    我拿着团扇,描摹这扇面上的海棠,精致细腻的针脚,像是苏绣。

    张矩见我笑了:不过是一把扇子,我瞧着不如你的绣工。

    我放下团扇,斜睨了他一眼:陛下惯会取笑,妾是挑了这把替陛下给姜夫人赔礼去。让他折了人家一把扇子。

    张矩也不恼,定定地看着我,我渐渐收起揶揄的笑意,手腕轻摇,徐徐微风吹拂着两个人的面庞。

    只见张矩微启唇,想要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喧闹,一群女郎围坐在一起,对月举着什么东西,飞快地穿针引线。

    其中一个妇人看到我在盯着她们瞧,招呼我过去。

    我走进一看,拿着的是七孔针在比赛谁穿线穿地快,笑着对我说今日是乞巧节,她们在对月穿针,乞求爱情美满,说着也我怀里塞了一串,拉着我加入战局。

    原来是七夕。

    我不好拒绝她们的热情,只是许久不曾做穿针引线的功夫了,在宫里要做也都是青兰她们帮我穿好了线递来,左手不是很熟练,右腕使不上太多力,这么举着有些发抖。

    张矩本来一直站旁边看着,突然拿过五色丝线和七针孔:我来。

    坐在一边的女郎们掩着嘴揶揄起来:

    小夫人怎的还让夫君来帮忙,不算不算!

    这说明人家小夫妻恩爱,你懂什么?

    我怎的不懂......

    她们的对话一丝不落地进了我的耳,面上飘起红云,不用摸我也知道定是烫了,撇头去看张矩,他倒是一心一意地在和针线作斗争讨个吉利的东西,针孔比普通绣花针粗上许多了,可他就是怼不进去,甚至还把一截丝线怼地散开了。

    比赛渐渐落至下乘,我看不下去了,急地扒下他对月穿针的手,把五色锦散乱的线头含进嘴里抿了两下,试图让它们聚拢。

    湿润的唇碰上他的指,等我松开才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面上烧地更烫了,偷偷再看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对月穿线,别人早就结束了坐在一边笑地暧昧看着我俩。

    艰难穿完,他举到我面前,弯了眉眼,脸上挂着的,是少年时他四处征战,给我淘回来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儿后的笑,以为只能在印象里才得见如此少年气的神情,蓦地从回忆里跳出,绽放在我眼前。

    烟火在天空作响,色彩斑斓,路上一对对眷侣驻足抬头观看,人声鼎沸中,我仿佛只能听得到他的呼吸声,混杂着我掷地有声的心跳。

    七夕快乐,咸枝。

    张平寅不狗的时候也还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