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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在万里号粮店门外,一对姓周的夫妻跟着邻居,喊得嗓子声嘶力竭。 夜里寒风他们不觉得冷,现在大太阳下,他们却没法让自己不感觉头晕。 一条街上全是押了钱在万里号这里,买他家日粮的人,大家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 寒风吹过的时候,这些人可以报团取暖,骄阳照耀,人越多,呼吸间神智越模糊。 周娘子摇晃了一下,她脸颊通红,浑身是汗,却不敢脱掉外套,生怕身上这件体面的衣服会在人潮中挤丢。 给钱冲昏了脑子的她,虽然头晕目眩,却是终于想起了丢在家里的三小儿。 他们出来了这么久吗?竟然已是晌午了? 没做早饭,大丫应该知道家里粮放在哪里,有拿出来给两个弟弟做吧? 这样的担忧才从心头浮起,身边一直跟着吼话的周当家的,突然栽倒在她背上。 周娘子慌张去扶,就见这个家里的顶梁柱竟然开始口吐白沫。 她连忙要拖着当家的从人群中挤出去,但反而被人流推到地上。 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守在万里号外,装备可比城外军爷的家丁,耳边回荡的则是沸反盈天的口号,中间夹杂的一声惨叫,或许只是错觉。 赫赫日光下,他们每个人身上,好像都飘起一朵阴云,要汇入空中那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隐隐有张冷笑的脸浮现,但仔细看的话,好像只是光照和阴影带来的错觉。 好像又要有雨落下。 但风一吹过,一点湿意又消失了。 城墙上响起嘹亮号角声,然后钟声响起。 人群的注意被这突发状况稍稍分散了一点,只看向前方的目光转向左右和身后。 他们听到有谁在大吼: “打过来了!” “江南打过来了!” “他们在攻城!” 谁打过来了? 谁在攻城? 喊着口号围堵粮店门口,甚至打砸了周围店铺的人群呆愣住,然后,从外围开始,一个两个,转身逃跑了。 城门竟然已被攻破了,有行伍冲进城。 那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精兵良将!作为少数没发生太大动乱的地方,却月城外军营里的士兵发现,他们根本不认识这次来袭的军队。 这不应该,战乱二十年,军营里多得是兵油子,分辨敌人来自何方,对他们来说,应该轻松得和吃饭睡觉一样。 但他们就是分辨不出这次来攻城的人,是哪边的人马。 敌人都穿着不祥的黑甲,每个人都有一身,敌人都拿着铁做的兵器和木盾滕盾,看上去崭新,这富贵豪气着实叫守城的士兵羡慕,并更加不明白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敌人绝对是精良的兵将,无论是进攻还是迂回,都表现出令行禁止的素质。 哪怕投石机砸下的弹丸崩碎在眼前,他们也毫无动容。 守城这边将领还在忙活着挽回债贷损失的事,几乎没有一个当值的在他该在的位置上,两相对比,哪怕有城防做依托,几乎是一个照面,却月城的守军就兵败如山倒。 城门撞开,黑甲士兵冲进城中。 看到这一幕的人尖叫,纷纷躲让黑甲士兵们前进的轨迹。 有大泰朝堂在,江北的战乱要比江南少一些,但也只是少一些。 他们躲让得十分熟练,靠得太近的,甚至自觉蹲下,低头捧出仅剩的两枚铜钱,准备献上,并等待一顿殴打。 可是,没有拳脚降临在他身上。 这个路人颤颤巍巍抬头,一个黑甲士兵在他身边停了停。 路人哪敢和士兵对视,立刻又低下头。 他头顶上传来喝问: “你是那个巷子的人?” 喝问完,也不等路人回答,黑甲士兵又道: “算了算了,不管你是住哪个巷子的人,都给老子马上回家去,没有命令不准出来,要是还让老子看在你在街上走,老子直接赏你一军棍!” 路人闻言,竟呆愣住,片刻后悲从中来,颤抖地跪下去。“军爷,军爷!”他连连磕头,“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住在哪里?小的进城十年,给各个酒楼帮佣,赚头加上借的钱,够和几个没成婚的同乡租一间小院,但这小院到底也不属于小的,就算被赶出来,被赶出来,也不能说,是房东的错,是不是?” 说到一半,这路人已然字字泣血。 “要不您就行行好,干脆一军棍,打死小的吧。” 他凄凄道,闭上眼睛,等待士兵让下不定决心求死的他一个解脱。 黑甲士兵的手落了下来。 他给这只手提得腾空而起,但料想中的剧痛依然没有来临。 “你住哪个巷子?” 黑甲士兵又问了一次,这回总算得到不明所以的路人回答。 路人很快发现,黑甲士兵提着他,离开城门大道,走入小巷中。 小巷沿途,打架的人给士兵喝止,驱赶回家,打劫的人给士兵反打,晕倒在地。 甚至有三个窝在墙角的小孩,最小的还是个婴儿,看起来好像是三姐弟,因为面色苍白,还被黑甲士兵给了半贯钱,要他们等能出门了,去城里大夫那儿瞧瞧。 待走到路人已经住了三年的院子前,一头雾水的路人都搞不清楚,这黑甲士兵是干什么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