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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当年,她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 晚暮斜阳,本该有些温热,照在身上却是冷的。 祁叙转过身,从袖中拿出钱袋递给他。 “用最好的药。” 荏苒数年,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滋味。 西风西下,他的身影逐渐远去。 郎中看着,却总觉得透着一抹难言的萧索况味。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将钱袋收好。 秋天一过,四壁空空的无间狱内,就显得越发寒凉。 牢房外,一双威严的眼睛注视着牢房中紧紧挨着的两人。 “你们,还不愿意承认罪过?” 纳兰昀正伸手系着身边人的衣袍,闻言,手一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半晌静默之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卫国公在这无间狱里待了许久,嘴倒是越发硬了。” 纳兰昀只淡笑着:“我的嘴,远不及陛下的心。” 皇帝看着他冷静的样子,心中愈发恼火。 视线下移,看着两人紧拴着的脚链,忽而一笑。 “卫国公如此不听劝,可别怪朕手下不留情。” 许章绾垂下眼,笑得无比讽刺:“陛下如此英明,有何曾给我们纳兰家留过一条生路?” 皇帝视线偏过,“皇妹,莫非你也要坚持守着这个乱臣贼子?” “陛下还是换个叫法,我姓许,不姓江。” “你怨我?” “岂敢。” 当年她不过三岁,便被国师断言是克兄长命的孩子,被扔给许家当女儿,一当就是许多年。 他没把她当做meimei,她自然也不会把她当做哥哥。 她怨他?他是帝王,她不过就是蒲草,怎敢生怨? 皇帝盯着她,眼底风暴凝聚:“你执意如此,可曾想过你的孩子。只要你愿意在朝臣面前承认卫国公的谋反罪,朕便饶你们一命。” “陛下还是回去吧,这牢房,我们住得挺舒服。” 她笑了笑,又道:“只是不知陛下是否睡得安稳,毕竟当年宫变那么多条人命......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偿还得了的。” “许章绾!”他捏着拳头,根根青筋鼓起,神色怒极。 这是他这么多年的伤疤,如今却被她三言两语就揭开,让她如何忍得! 他越怒,许章绾就越笑。 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只要身边有他陪着,黄泉碧落又有何惧。 ? 第59章 深水之下,是无尽的寒。 意识存在的最后一秒,忽然有人攥住她的手。 温暖的,像是晨间第一抹曦光。 纳兰初在水中睁开眼,恍然望见他的脸。 他面容依旧,恰似当年。 她伸出手,艰难地攥住他的指尖,眼角有什么沁了出来,温热灼痛,悄无声息融入寒水当中。 她想要开口同他说什么,但身体早已失去了控制。只得看着他的眼睛,眼尾绽开点点笑意。 祁叙,你来接我了。 .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星子挂在天际。 纳兰初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许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死寂的,没有一丝光明的世界。 她在黑暗中不停地走,不停地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要找的那个人。用力张开手,抓到的只是虚无,手腕那一抹煦暖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祁叙,祁叙。”她低声喃喃不止,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晕晕灯火辉映之间,他抬手,温柔拭去她眼角的泪。 “我在。” 她话音委屈又无助,声音小小的又唤了一声:“祁叙......” 他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低声回她:“我在。” 烛火跳跃,蜡烛流下滴滴热泪。 一别经年,当年那个躺在屋顶上独自落泪的少年,终于找回了他心中的姑娘。 光影照在他低垂的眼上,他握住怀中人冰凉的手,团在手心。 “阿初,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纳兰初身体不好,本就是靠药吊着,加上大冬天落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几乎只有一口气在。祁叙告了几天假,几乎每时每刻都陪着。 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有了祁叙无微不至的照顾,加上用的都是名贵的药材,一口气算是保住了。尽管如此,纳兰初还是像被夺去生命的花,迅速消瘦下去。 - 除却祁叙,陈溢之每日也都会来看看。 见他有条不紊忙着手里的事,不由得咋舌。他以前倒是没有看出来,祁叙这小子居然有当贤夫的潜质。 他来也干不了什么,只能帮他煎药,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扇子,看得祁叙眉头直皱。忍了会儿没忍住,他把门打开。 “走。” 陈溢之被他拎着衣襟推出了门,手里还握着扇子。 “诶不是,有你这么赶人的吗!” “太聒噪。” 会打扰阿初休息。 “我可是来帮忙的啊。” 祁叙没理,抽走他手里的扇子,面无表情把他踢了出去。 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溢之趔趄几步稳住脚,回头看几个过路人一脸探寻看着他,忙拍拍衣摆,端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大摇大摆上了马车。 小炉上药汤正沸,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药香袅袅升起,院中弥漫着一股消散不去的苦味。 --